突厥求亲风波以一场堪称荒诞的“农业扶贫”方案暂时平息,漠北盐碱地改良计划连同几车种子和愁眉苦脸的司农寺老农官被打发上路。长安城似乎重归平静,但宫闱深处,因皇帝沉疴而愈发敏感的权力神经,却并未因此松弛。表面的涟漪之下,是更深沉的暗流涌动。
长孙无忌作为群臣之首、实际上的朝政操盘手,目光早已越过北境的纷扰,投向了更核心、也更具决定性的领域——兵权。
帝国的刀把子,必须牢牢掌握在“正确”的人手中。如今陛下病重,太子虽展现出了令人惊异的、时灵时不灵的“急智”,但其本人对权力的抗拒与疏离,已是朝野皆知。若将来陛下……太子继位,以其性情,能否驾驭那些骄兵悍将?那些军方老臣,尤其是李靖、李积等人近来对太子的示好,是真心认可,还是另有所图?
尤其是卫国公李靖,这位军神虽已致仕,但其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门生故旧遍布各卫各军。他不久前对太子那“梦里学策”的离奇认可,更让长孙无忌心中警铃大作。李靖的立场,太过关键,也太过模糊。他如同一柄悬在半空、不知会落向何方的绝世利剑,令权倾朝野的赵国公也感到寝食难安。
必须将这柄剑,收归己用,或者……至少让它不再具有威胁。
这一日,趁着太子难得“清醒”(至少是坐在显德殿主位上)议事,几位重臣都在,气氛相对平和。长孙无忌在禀报了几项例行政务后,话锋陡然一转,神色凝重地拱手道:
“殿下,老臣另有一事,关乎国家武备,不得不奏。”
李承乾正低头摆弄着袖口上一粒不太顺眼的玉扣,闻言“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卫国公李靖,年事已高,且沉疴多年,早已不堪驱驰。”长孙无忌的声音平稳有力,在大殿中回荡,“然其国公之位、军中虚衔尚在,于朝廷新老交替、将士用命,恐有……不妥之处。老臣以为,当体恤老臣,准其荣休,以全其功,以安其心。”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在座的李积等人,继续道:
“至于其所遗之责……左武卫大将军一职关乎京畿宿卫,至关重要。老臣举荐左骁卫将军张俭,其人忠勇勤勉,久历戎行,可堪此任。”
张俭,正是长孙无忌近年来着力栽培、安插在军中、对其言听计从的心腹将领。这番奏请,明面上是让李靖彻底退休享福,实则是要一举拿下李靖残余的影响力,并让自己的人接管关键的京城卫戍部队!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
房玄龄眉头微蹙,低头不语。李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其他几位大臣也都屏住了呼吸。谁都听得出这奏请背后的刀光剑影。
李承乾终于停下了和玉扣的“搏斗”,抬起了头。他脸上没有长孙无忌预想中的沉思、犹豫或警觉,反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天真的……茫然。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似乎努力消化着长孙无忌这番话里的信息。然后,他歪了歪头,用那种带着点好奇、又有点漫不经心的语调,问道:
“李靖老将军?就是上次来东宫,送了孤一箱子旧书,话很少的那个老爷子?”
“正是。”长孙无忌耐着性子回答。
“哦……”李承乾拖长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一种“突然想到什么好玩事情”的表情,兴致勃勃地问:“那他……会打麻将吗?”
“……”
殿内所有人,包括长孙无忌在内,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麻将?那是什么?
李承乾似乎没注意到众人的错愕,自顾自地比划着:“就是……一种牌戏,挺好玩的。要是他会打,留着陪朕……咳咳,陪孤玩玩,解解闷,不是挺好?干嘛让他退休回家闲着?多无聊啊。”
他语气自然,仿佛在讨论一个玩伴的去留,而非一位功勋卓着的老将的政治生命。
长孙无忌的脸色微微发青,胸中一股郁气上涌。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怒意,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语气加重了几分:“殿下!老臣所言,乃是兵权归属、京畿安危之大事!李靖年老,理当荣养。张俭忠勇,可委重任。此乃朝廷法度,非儿戏也!”
“兵权?”李承乾又眨了眨眼,脸上的困惑更加明显了,他挠了挠头,仿佛在努力回想这个陌生词汇的含义,然后,他做出一个让所有人几乎绝倒的举动——
他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赵节,用一种极其认真、仿佛在探讨哲学问题的口吻问道:
“赵节,兵权……是啥?比番薯好吃吗?孤最近觉得番薯淀粉要是提纯好了,做出来的粉条应该挺弹牙的……”
“……”
显德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大臣都僵在了原地,表情如同被冻住了一般,惊愕、荒谬、难以置信、甚至有一丝恐慌,在他们脸上交织。
兵权……是啥?比番薯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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