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眠提瓦特 第29章 无声的棋局

意识自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缓缓上浮，如同溺水者终于冲破水面。率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浓郁却不刺鼻的混合药香萦绕在鼻尖，其中还夹杂着一缕极其精纯、令人心安的岩元素气息——是钟离香炉的味道，但似乎比之前更加浓郁。紧接着，听觉回归，窗外隐约传来港口清晨特有的、带着活力的喧嚣，还有派蒙压低声音的絮叨和空沉稳的安抚。

星弥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她依旧躺在飞云商会客房的床榻上，但床头的香炉换了一个更古朴的，袅袅青烟带着强大的安宁之力，滋养着她近乎枯竭的精神。空和派蒙守在一旁，见她醒来，皆是面露喜色。

“你醒了！”派蒙飞扑过来，眼睛红红的，“这次比上次醒得快一点！但还是吓死我们了！”

空递上温水，眉头微蹙：“昨夜你房内能量波动异常，我们赶来时，你已昏迷。是钟离先生及时赶到，稳住了你的情况。”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位降魔大圣……也来了，在外面守了一夜，刚刚离开。”

星弥心中一暖，又有些愧疚。她又让他们担心了。她尝试感知自身状态，精神力依旧匮乏，但并未伤及根本，脑海中那“心象阵法”的残骸似乎比昏迷前更加凝实了些，仿佛经过这次极限的冲击，去芜存菁，根基反而被夯实了。而那张“心网”……她下意识地展开感知，却发现其覆盖范围似乎更广，接收到的“低语”也变得更加清晰、有层次感。

这次昏迷的时间较短，到午后时分，星弥已能勉强下床活动。行秋来看望她，并未多问昨夜之事，只是带来了新的书籍和补品，言语间透露出总务司对层岩巨渊的管制似乎进一步加强了，连飞云商会的部分矿产交易都受到了影响。

“听说层岩巨渊深处最近不太平，总务司派了精锐进去，结果好些人莫名其妙地昏睡不醒，查不出原因。”行秋摇着折扇，语气带着一丝忧虑，“凝光大人似乎对此极为重视，连几位隐居的方士都请动了。”

星弥安静地听着，心中明了。她昨夜那番“示警”与“源点”的剧烈共鸣，果然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官方力量的介入，说明七星已经注意到了异常，并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走到窗边，望向西北方向。通过“心网”，她能隐约捕捉到层岩巨渊方向传来的、更加混乱和压抑的“声音”——有千岩军士兵强作镇定的心跳，有方士们凝神施法时低沉的吟唱，有矿工们被疏散时的不安与猜测……而在这一切之下，那股深渊的冰冷意念和愚人众的贪婪低语，虽然变得更加隐蔽，却并未消失，如同潜伏在礁石下的暗流，仍在伺机而动。

傍晚时分，钟离不请自来。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昨夜那个及时出手稳住她伤势的人不是他一般。他检查了一下香炉，又为星弥诊了脉。

“根基未损，恢复尚可。”他收回手，语气平淡，“然，行事过于急切，非智者所为。”

星弥垂首：“晚辈知错。只是……情势紧迫，不得已而为之。”

钟离看了她一眼，石珀般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源点’异动，业已惊动各方。伏龙之怨，亦更显躁狂。”他顿了顿，语气微沉，“你可知，此举如同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

“晚辈明白。”星弥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但若坐视危机酝酿，待其爆发，恐悔之晚矣。晚辈力量微薄，唯有行险，以求一线先机。”

钟离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以‘心’为网，可曾‘听’到，那巨渊之下，除却污秽与贪婪，尚有何物？”

星弥怔了一下，仔细回想，不确定地道：“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不拔的……‘抗拒’之意？不属于深渊，也不属于人类，仿佛……是那巨渊本身，在排斥着外来的侵蚀？”

钟离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万物有灵，山川亦然。层岩巨渊承载璃月矿脉千年，其性虽被磨损扭曲，然本能犹存。”他缓缓道，“寻得此‘灵’，或可窥见破局之钥。”

点拨！这又是关键的点拨！钟离在告诉她，层岩巨渊本身，可能也存在一个类似于“源点”的、属于大地的微弱意识！找到它，理解它的“抗拒”，或许就能找到化解危机的方法！

接下来的几日，星弥放缓了恢复的步调，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对“心网”的精细化操控上。她不再广撒网，而是将感知如同探照灯般，聚焦于层岩巨渊方向，试图从那片混乱的“声音”海洋中，剥离出那一丝属于巨渊本身的、微弱的“抗拒”之意。

这如同在喧嚣的集市中分辨一根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难度极大。但她有着超乎常人的耐心和星灵族对意念波动的敏锐直觉。她摒弃了那些充满**、恐惧、算计的杂音，专注于寻找那种最原始、最沉淀、与岩石和矿脉共鸣的韵律。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无数次尝试后，她终于捕捉到了！那并非清晰的意念，更像是一种“感觉”——一种如同古老磐石被酸液腐蚀般的“痛苦”，一种对自身结构被强行改变、能量被污秽玷污的“愤怒”，以及一种深埋于地底、试图将侵入者“挤压”出去的、笨拙而坚定的“力量”！

这感觉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确实存在！它就是层岩巨渊的“灵”，是这片古老矿脉在千年开采与深渊侵蚀下，残存的最后一点本能意识！

星弥心中激动，尝试着像与轻策庄“源点”沟通那样，将一缕极其温和的、带着安抚与探寻意味的意念，投向那微弱的“抗拒”之源。

没有回应。那“灵”太过微弱，似乎只剩下本能，无法进行清晰的交流。

但星弥没有放弃。她开始持续地向其传递一种意念——“我听到了你的痛苦，我理解你的愤怒，我愿助你驱逐污秽。”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似乎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她像一个对着空谷呼喊的人，等待着不知是否会有的回声。

与此同时，她也通过“心网”，密切关注着璃月港内的动向。她“听”到凝光召集了更多能人异士，似乎在策划一次针对层岩巨渊深处的大规模探查行动；她“听”到愚人众的外交官向总务司施压，要求获得更多在层岩巨渊的“勘探权”；她甚至捕捉到一丝来自北国银行深处的、属于“富人”潘塔罗涅的、充满了精明算计的意念波动，似乎层岩巨渊的变故，也牵动了这位至冬富商的神经。

局势正在一步步绷紧。

这夜，星弥照例向层岩巨渊那微弱的“灵”传递着安抚的意念。突然，她通过“心网”感知到，一股强大的、带着七星特有印记的能量波动，正从玉京台升起，如同利剑般直刺层岩巨渊方向！是凝光动手了！她似乎动用了某种强大的法器或阵法，试图强行镇压或驱散层岩巨渊深处的异常！

几乎在凝光出手的同时，层岩巨渊方向那微弱的“灵”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混合着痛苦与恐惧的“战栗”！它似乎将凝光这强势的干预，也视作了另一种形式的“攻击”与“压迫”！

而潜伏在深处的深渊意念和愚人众的贪婪低语，则趁此混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变得更加活跃！

“不好！”星弥心中惊呼。凝光的本意是好的，但这雷霆手段，恐怕会适得其反！不仅可能伤及那本就脆弱的巨渊之“灵”，更可能给深渊和愚人众制造可乘之机！

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让凝光意识到那“灵”的存在，意识到强攻并非上策！

她立刻集中全部精神，不再向巨渊之“灵”传递安抚，而是将刚才感知到的那份“战栗”与“恐惧”，混合着轻策庄“源点”对深渊的排斥意念，化作一道极其强烈、清晰的“警示”讯号，通过“心网”，朝着玉京台凝光所在的方向，全力“投射”而去！

这几乎是她目前能做到的极限！精神力瞬间被抽空，她眼前一黑，耳畔嗡嗡作响，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了玉京台方向传来的一声略带惊疑的、女性的轻“嗯？”声。

意识沉入黑暗。

窗外，璃月港的夜空下，群玉阁依旧巍峨悬浮。阁内，刚刚催动阵法的天权凝光，忽然黛眉微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望向飞云商会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在昂贵的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棋局，似乎因为一枚不起眼棋子的举动，而悄然偏转了一丝微小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