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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06年8月 - 2018年初夏
吕奕凡和吕云凡失踪后的一个月,赵美芝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她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被执念驱动的空壳。鹅场早已无心打理,变卖了一半的种鹅和所有能换钱的物什,凑出了一笔微薄的路费。她翻箱倒柜,找出了两个儿子周岁时拍的一寸照——照片上,奕凡虎头虎脑地笑着,云凡懵懂地睁着大眼睛。她紧紧攥着照片,仿佛攥着最后的希望。
她带着六岁的吕顾凡,背着一个巨大的、洗得发白的行囊,里面塞满了寻人启事和几件换洗衣服。在镇上的打印店,她将那一寸照扫描、放大,精心排版。纸张顶端是触目惊心的“寻子”两个大字,下面并排贴着奕凡和云凡的照片,旁边详细写着他们的姓名、年龄、身高特征、失踪时穿的衣物,以及她的联系方式。最下面,是一行用加粗字体泣血写就的悬赏:“提供有效线索者,酬金X万元(这几乎是她全部的家当和预估的悬赏)”。
2006年8月底, 母子俩踏上了漫漫寻亲路。第一站是邻县的汽车站、集市。赵美芝不顾旁人异样的目光,逢人便递上传单,声音因反复诉说而沙哑:“您好,请问有没有见过这两个孩子?我的儿子……他们不见了……” 她弯腰鞠躬,一遍又一遍。小顾凡紧紧拉着母亲的衣角,学着母亲的样子,用稚嫩的声音怯生生地向路人哀求:“叔叔阿姨,帮我找找弟弟……”
他们的足迹很快超出了本省。火车站的候车厅、长途汽车站的厕所门口、城市的天桥下、农村的集市角落……都成了他们临时的栖身之所。赵美芝买最便宜的硬座票,甚至逃票;住五块钱一晚的大通铺,或者干脆在车站长椅上和衣而卧。她啃着干馒头,把稍微有营养的东西都留给正在长身体的顾凡。
日子在希望和绝望的剧烈摇摆中飞速流逝。一年、两年、三年……
他们根据一些模糊的、甚至荒诞的线索,辗转于全国各地。去过繁华的都市,在霓虹闪烁的街头散发传单,被城管驱赶;深入过偏远的山村,沿着崎岖山路徒步前行,向田间地头劳作的农民打听;也曾到过传说中拐卖儿童猖獗的地区,冒着风险暗中探查,一次次心惊肉跳,又一次次失望而归。
旅途的风霜深刻改变了他们。赵美芝曾经清秀的脸庞爬满了细纹和风霜,鬓角早早生出了白发,眼神时而因一点微弱的线索而燃起骇人的光亮,时而又因希望的破灭而陷入死灰般的空洞。但她脊梁始终挺直,那是一种被巨大苦难淬炼出的、近乎偏执的坚韧。
吕顾凡在流浪中飞速成长。他从一个需要母亲保护的孩子,逐渐变成了母亲的依靠。他学会了看地图、记路线、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甚至在母亲因悲伤和疲惫病倒时,笨拙地照顾她。他的性格愈发沉默内敛,眼神里有着远超年龄的沧桑和沉重。那份深埋心底的、对于弟弟丢失的自责,从未消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化作了更为巨大的寻找动力和无形压力。他学习的时间很少,但母亲只要有机会,还是会拿出旧课本教他,知识成了灰暗生活中唯一一丝稳定的微光。
十年弹指而过(2016年)。
曾经的微薄积蓄早已耗尽。赵美芝开始打零工,洗碗、搬运、发传单,挣到一点钱就立刻投入寻找。她变得更加憔悴,身体也因为长期劳累和营养不良而垮了下来,时常咳嗽不止。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像风中残烛。
万般无奈之下,她想起了那个早已决裂的家。那是一根她最不愿触碰、却也可能是最后的稻草。她带着16岁的吕顾凡,历经周折,回到了那座熟悉的江南小城。
站在赵家气派的别墅铁门外,恍如隔世。按下门铃后,开门的是她母亲严桦琼。十年过去,严桦琼保养得宜,穿着真丝家居服,只是眼神里的冷漠和势利更胜往昔。她看到门外站着的、如同乞丐般的女儿和外孙,先是惊愕,随即脸上迅速堆满了嫌恶。
“哟?这不是我们赵家当年铁了心要跟穷小子跑的大小姐吗?”严桦琼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她们进去的意思,语气刻薄至极,“怎么混成这副鬼样子了?回来讨饭了?”
赵美芝浑身颤抖,耻辱感几乎将她淹没。但为了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她压下所有的骄傲,声音干涩地哀求:“妈……求求你……帮帮我……孩子们丢了……我找了十年……实在没办法了……”
“关我什么事?”严桦琼打断她,声音尖锐,“那是你的野种,是死是活都是你的报应!当年让你扔了你不听,现在想起求娘家了?滚!别脏了我家的地!”
这时,赵美芝的父亲赵知行闻声走出来,他老了些,威严依旧,但眼神里只有彻底的冰冷和不耐烦:“灵芝,你太让我们失望了。赵家的脸早就让你丢尽了。你现在这样,更不可能帮你了。走吧,以后别再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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