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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的山城盘山道,夜色如墨,寒风砭骨。昏黄的路灯在蜿蜒陡峭的路面上投下无力而破碎的光晕,几乎无法驱散浓重的黑暗。吕顾凡骑着电瓶车,车把上挂着的肯德基全家桶散发着微弱的热气,是这冰冷夜色中唯一实在的暖意。他谨慎地控制着车速,车轮碾过路面细微的碎石,发出孤寂的沙沙声。
这段路他熟悉,但今夜却寂静得可怕,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侧是陡峭的岩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寒风呼啸的幽谷。
突然,一道撕裂夜幕的刺眼白光从身后猛扑而来!
如同深渊巨兽睁开了暴虐的双眼,瞬间将他完全吞噬。狂暴的引擎轰鸣毫无征兆地炸响,碾压着寂静,震得人心胆俱裂。一辆庞大如怪兽的工程车,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和角度,直直朝他渺小的身影碾压而来!
吕顾凡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血液瞬间冻结。死亡的寒意穿透衣物,直刺骨髓。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就要弃车扑向一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哇——!”一声孩童凄厉到变调的哭喊刺破喧嚣!
眼角余光所及,前方弯道边缘,一辆歪倒的电动自行车旁,一位年轻母亲正惊慌失措地试图拉起一个摔倒在冰冷路中央的小男孩。孩子吓傻了,坐在死亡线上放声大哭,母亲也慌了神,未能第一时间将孩子拖离险境。
工程车狰狞的灯光柱已经笼罩了他们!母亲抬头看见逼近的钢铁巨兽,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惊恐地僵在原地。
弃车自救的念头一闪而过,但看着那对即将被吞噬的母子,一种更深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躲开!!!”
他发出一声撕裂般的怒吼,不知从何处爆发出骇人的力量,非但不躲,反而猛拧电门,电瓶车如离弦之箭向前冲去!在工程车巨轮碾上的最后一刹那,他车身猛地一横,几乎是贴着那死亡轮胎,单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捞起那个吓呆了的孩子!
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让他根本无法稳住。抱住孩子的瞬间,他借着冲力用尽全身力气,将孩子朝着路边母亲的方向狠狠抛了出去!
“接住!”
孩子脱手的瞬间,工程车冰冷坚硬的保险杠也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他和他那辆脆弱的电瓶车。
轰!!!!
一声沉闷恐怖到极致的巨响,撕裂了夜空,也仿佛撕裂了世界。
金属扭曲碎裂的尖啸、玻璃爆裂的炸响、人体撞击的闷响、以及随后接连传来的其他车辆被波及碰撞的可怕声音,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地狱般的毁灭交响乐。
吕顾凡感觉自己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中,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身体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外冰冷的沥青路上。剧痛瞬间吞噬了他,意识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残烛,迅速熄灭。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袋炸鸡薯条从破碎的车篮中飞溅出来,与扭曲的电瓶车残骸、以及更远处几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私家车共同沐浴在工程车混乱刺眼的灯光下。世界陷入死寂的黑暗。
…
“爆了!盘山道出特大惨祸了!工程车发疯连撞!死人了!死了好多人!”
血腥惨烈的现场视频和照片,如同瘟疫般在本地网络和社交媒体上疯狂蔓延。晃动模糊的手机视频里,扭曲的金属、破碎的玻璃、散落的物品、一动不动被布覆盖的躯体、闪烁的警灯和救护车、救援人员凝重的表情、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嚎…一切都被真实而残酷地传播开来。
“太惨了…我朋友在现场帮忙,说死了至少五个!太倒霉了!”
“真的假的?!天啊!还有好多伤的!”
“那辆绿色的电瓶车最惨,直接碾碎了…”
“听说骑电瓶的是为了救一个孩子才被撞的…”
“英雄有什么用!死了五个人啊!这事故太严重了!”
“祈祷伤亡别再增加了…等官方通报!”
网络舆论在极度震惊、悲痛、愤怒声讨肇事者、祈祷以及探寻真相中彻底爆炸。恐慌和哀悼的情绪迅速蔓延。
…
李子崴的黑色轿车在高速公路上狂飙,引擎轰鸣如同愤怒的野兽。车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他一遍遍拨打着吕顾凡永远关机的电话,婉儿那充满极度恐惧的哭腔仿佛还在耳边萦绕,与视频中那辆熟悉的、被碾得粉碎的绿色电瓶车残骸画面重叠,灼烧着他的理智。
突然,加密线路响起,传来老爷子前所未有的沉重声音,那声音里压抑着雷霆:“子崴,到哪里了?”
“刚过綦江,最快还要四十分钟。”
“好。听着,刚接到确切消息,现场…五死七伤。事情的性质彻底变了,这已经不是普通事故,是特大恶性公共安全事件!调查级别会提到最高!但这浑水,我们必须蹚!”老爷子语气斩钉截铁,“第一,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资源,保住顾凡的命!他是现场关键证人!第二,李家要亲自盯着调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盘山道用这么毒的手段,拿这么多条人命来填他的黑窟窿!有任何阻力,直接告诉我!”
“明白,爷爷。”李子崴的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五条人命!这已远非简单的灭口,这是一场用人命掩盖真相的、令人发指的罪恶!邹宇田及其背后的人,已经疯了!
…
精致的朱家书房里,熏香依旧,但空气却冰冷了几分。主人看着心腹呈上的最新报告,上面清晰地写着“初步确认5人死亡”,他嘴角那丝惯常的玩味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
“五条人命…邹宇田这个彻头彻尾的蠢货!疯子!”他低声咒骂,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让他弄出点‘意外’,他竟给我搞出个惊天血案!这下,谁也捂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寒光:“水是彻底浑了,但这弃子,也必须扔得更快更远!他知道得太多了,如今又背了五条人命的血债,活着,就是最大的隐患和麻烦。”他声音低沉而冷酷,“让他看起来像是…事情败露,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杀?或者,被愤怒的‘受害者家属’找到,‘意外’身亡?做得要快,要绝对干净!在调查组全面介入之前,让他永远闭上嘴。”
“是,先生。他会安静地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心腹深深躬身,无声地退入阴影。
…
“哐当!”一个古董花瓶被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邹宇田双眼赤红布满血丝,头发凌乱如草,高级睡袍上沾满了酒渍和冷汗。他像一头被困的、绝望的野兽,在奢华却冰冷的别墅里疯狂踱步。加密手机被他死死攥在手里,一遍遍拨打那个再也无法接通的号码。
“接电话!强子!你他妈给我接电话啊!”他对着忙音歇斯底里地咆哮,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五个人…五条人命…怎么会撞死那么多人…完了…全完了…”
他瘫倒在沙发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后背。五条人命的巨大重量压下来,让他几乎窒息。眼前仿佛出现冰冷的手铐、法庭的审判、媒体的长枪短炮、受害者家属仇恨的目光…还有朱家那双冰冷无情、随时会将他撕碎的手…巨大的恐惧如同深渊,要将他彻底吞噬。
“不…我不能等死…”他猛地弹起来,眼神狂乱地四处扫视,手忙脚乱地翻找护照、现金、金条…必须跑!立刻!马上!趁调查组还没把他锁死,趁朱家还没来灭口之前,逃离这个国家!
…
山城第一人民医院。急诊中心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彻底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悲恸。哭喊声、嘶吼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担架车的轮子声、仪器的滴答声…交织成一曲悲怆而紧张的交响。
抢救室的灯刺眼地亮着,如同生死界限上的灯塔。
吕顾凡躺在手术台上,面无血色,生命体征微弱但仍在顽强坚持。各种监护仪器连接着他,显示着一场与死神艰难的抗争。
“多处肋骨骨折,肺叶严重挫伤,脾脏破裂已紧急切除,左腿胫腓骨开放性骨折,严重脑震荡…失血性休克…”主刀医生疲惫地摘下口罩,对助手低语,声音沙哑:“命暂时从鬼门关拉回来一半,但远未脱离危险。送IcU,24小时特护。警方那边催得很紧,他是重要当事人,身份确认了吗?”
“确认了,叫吕顾凡,蜀建集团员工。外面有一对母子,情绪激动,一直恳求我们救他,说他是她们的救命恩人,是他扔出孩子才…”
留观区走廊一角,那位年轻母亲脸上带着擦伤和泪痕,紧紧抱着受了惊吓但安然无恙的孩子,逢人便抓住急切地哀求:“医生!护士!求求你们,救救那个小伙子!他叫吕顾凡!是他救了我儿子!他是我们家的恩人啊…没有他,我儿子就…”她哽咽得无法继续说下去,唯有泪水不断滚落。
而造成这场五死七伤、震惊全城的巨大风暴的中心——吕顾凡,此刻正深陷于无边的黑暗与沉寂之中,对因他而起的滔天巨浪、各方势力的剧烈震荡以及那五条逝去的无辜生命,一无所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