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的市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新出炉的铁器、改良的农具、甚至一些利用边角料制作的小巧金属物件,都吸引着镇民和少数被这里名声吸引而来的行商。空气中除了熟悉的食物香气和牲畜气味,更多了钢铁、机油和煤炭的独特味道,象征着小镇的活力与转变。然而,在这片日益繁荣的景象之下,几道不协调的阴影,如同滴入清水的墨点,正悄然扩散。
“断斧”酒馆依旧是信息汇聚的中心。在角落里,老猎人艾隆的抱怨找到了新的倾听者。一个自称里奥的皮货商,穿着半旧但整洁的旅行外套,面前摆着一杯麦酒,正认真地听着艾隆对工坊噪音和黑烟的控诉。
“您说得很有道理,老先生。”里奥叹了口气,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发展是好事,但总不能把老祖宗留下的清净都丢了吧?我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一些城镇,一开始也是这么热火朝天,可最后啊,人心都变了,只顾着争抢,忘了邻里间的温情。”他话语温和,却像软刀子一样,轻轻挑动着艾隆心中对旧日安宁的怀念和对现状的不满。
另一个角落,一个自称盖勒的流浪工匠,看起来手艺粗糙,却对工坊区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他试图与下工后前来喝酒的工人们搭话,言语间充满了对布兰恩那些“神奇机器”的“惊叹”和“好奇”。
“老天,那么大的水轮!还有那些自己会动的锤子!这得是多聪明的脑袋才能想出来?”盖勒啧啧称奇,眼神却不时瞟向工坊区的方向,“不知道大师愿不愿意收学徒?哪怕能看一眼那些图纸,学个皮毛,也够我受用一辈子了!”他试图用恭维和求知欲,套取关于机械原理甚至图纸存放位置的信息。一些性格直爽、缺乏警惕的工人,在酒精和自豪感的驱使下,难免会多说了几句。
与此同时,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上,流动的商贩之间,也流传起一些微妙的言论。
“听说了吗?那位卡斯尔镇长,志向可不小啊。”一个贩卖廉价首饰的商贩,一边摆弄着商品,一边似是无意地对旁边的摊主低语,“搞出这么大阵仗,又是炼铁又是造机器,还练了这么一支兵,你说,他真甘心就窝在这荒石镇?”
“不会吧?他不是被家族流放来的吗?”旁边的摊主疑惑道。
“流放?”那商贩嗤笑一声,压低声音,“大家族的事儿,谁说得清?说不定是以退为进呢?你看看这架势,要人有人,要铁有铁,听说连霍姆男爵的人都打了,这哪像个安分守己的流放者?我看啊,野心大着呢!”
这些言论如同随风飘散的种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一些镇民的心田。对于德索莱特,大部分镇民是感激和拥戴的,但也不乏一些人在飞速变化中感到迷失,这些关于“野心”的暗示,恰好投合了他们的隐约不安,虽然未必立刻相信,却也在心中留下了一丝疑虑的阴影。
这些渗透者行动谨慎,他们彼此之间装作不认识,只在最隐蔽的场合,比如在镇外废弃矿洞的短暂接头,才会交换信息。
“那个老猎户是个突破口,对现状极度不满。”里奥,那个皮货商,低声对盖勒说,“可以利用他对机器和积分制的不满,制造内部矛盾。”
盖勒,那个流浪工匠,则有些懊恼:“工坊区管得比想象中严,核心区域根本进不去,图纸更是别想。那些工人虽然能聊,但关键的东西他们也不知道。不过,我打听到他们的矿石来源很稳定,产量提升极快,而且他们好像在用一种发红光的石头,效果很特别。”
里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红光石头?记下来。奥古斯特少爷很关注这里,尤其是那个矮人和他弄出来的东西。我们必须拿到更有价值的情报。”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男爵那边吃了亏,绝不会罢休。我们和男爵有共同利益。不能让德索莱特在这里真正扎根壮大。”
这些对话碎片,如同毒蛇吐信,危险而隐蔽。他们不仅窃取技术情报和经济信息,更致力于从内部瓦解荒石镇的凝聚力,将德索莱特描绘成一个野心家,将工业化带来的必然阵痛扭曲为领导者的个人**所致。
然而,荒石镇并非毫不设防。阿尔德里克加强了镇内的巡逻,尤其是工坊区和政务所周围。民兵们虽然主要精力放在防御外敌,但对镇内出现的陌生面孔,也保持着基本的警觉。埃莉诺在处理政务时,也隐约察觉到一些流言蜚语的不寻常,她提醒德索莱特注意内部的声音。
德索莱特本人则显得相对平静。他深知变革必然伴随杂音,无论是内部的抱怨还是外部的诋毁。他相信荒石镇大多数人的判断力,也相信他们共同建立的秩序能够抵御这些侵蚀。然而,他并没有掉以轻心,只是将这份警惕埋在心底,依旧专注于小镇的发展与防御。
阴影已然渗透,如同霉菌在潮湿的角落滋生。它们暂时还未造成实质性的破坏,但其潜在的危险性,却随着每一天的过去而悄然增长。荒石镇在钢铁的轰鸣中高歌猛进,却也需要时刻警惕那些在阳光下不易察觉的、来自暗处的低语与窥探。能否在应对明枪的同时,成功识破并清除这些暗箭,将是考验这个新生政权韧性的又一道关卡。
而在政务所里,埃莉诺刚刚合上一份关于与周边村镇建立贸易路线的初步规划。她意识到,打破外部封锁和经济孤立,或许也是对抗这些阴暗手段的有效方式之一。是时候将荒石镇的产品,变成连接外界的桥梁,而不仅仅是引来贪婪目光的珍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