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264章 峡谷余烬

雪原在急行军的脚下飞速倒退。奥萝拉·青叶身形如风，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积雪较薄或覆有硬壳的位置，几乎不留痕迹。她身后，精灵战士们以同样轻盈而迅捷的步伐紧随，翠绿的斗篷在苍茫雪地中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流影。更后方，血爪带领的圣山符文兽人勇士们则显得沉重许多，但他们强健的体魄和坚韧的意志让他们勉强跟上了精灵的速度，沉重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拉出一道道白练。

焦虑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这支百人队伍。石爪隘口方向的天空，即使隔着山峦，也能看到不自然的铅云低垂，风带来的隐约喧嚣与金铁交鸣的幻听，不断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再快些！”血爪低吼一声，越过一道冰封的溪流，溅起一片碎冰。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南方，那里是他的圣山，是他们匆匆离开、此刻正被猛攻的家园和盟友所在。

奥萝拉·青叶没有回头，但清越的声音逆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保持阵型，警惕两侧！敌人能在北方设伏围攻大公，未必不会在我们回援路上设下阻碍！”

她的警告很快便以最残酷的方式应验。

当前锋的精灵斥候小组率先进入一片被当地人称为“泣风峡”的狭窄通道时，异变在死寂中陡然爆发。峡谷长约两百步，两侧是覆雪的光滑岩壁，通道最窄处仅容五六人并肩。这里本是抄近道的选择。就在半数队伍进入峡谷中段，队尾尚未完全进入之时——

当前方的精灵斥候率先进入一片被当地人称为“泣风峡”的狭窄谷地时，异变陡生。峡谷两侧原本看似自然堆积的雪坡骤然崩塌，露出其后隐藏的、身披白色毛皮伪装的敌军！数量不下百人，以动作迅捷、善于攀援的冰爪兽人轻装战士为主，混有少量手持骨弓的霜喉巨魔猎手。更致命的是，峡谷出口处，十余头被粗大锁链勉强束缚着的、双眼赤红、口涎横流的雪地恐狼被驱赶出来，堵住了去路。

“埋伏！”精灵斥候的警示尖啸与第一波骨箭、飞斧同时抵达。

冲在最前的几名精灵斥候尽管反应极快，或闪避或格挡，仍有一人被骨箭射中肩胛，闷哼着滚倒在地。峡谷两侧，敌军发出嗜血的嚎叫，居高临下扑来。

“结阵！精灵聚拢，箭矢掩护！兽人勇士，随我顶住前方狼群！”血爪的反应快如闪电，战斧已然在手，咆哮着率先冲向堵路的恐狼。圣山战士们发出震天战吼，紧随其后，与那些被混沌气息侵染、异常狂暴的野兽撞在一起，顿时血肉横飞。

奥萝拉·青叶长剑出鞘，剑光如月华流转，格开两支射向她的骨箭。“占据两侧岩石！不要被压制在谷底！”她指挥着精灵战士们迅速向峡谷两侧尚且稳固的岩壁靠拢，凭借精灵的敏捷攀上相对高处，以长弓反击。然而，埋伏者占据地利，箭矢与投掷武器从多个角度倾泻而下，峡谷内空间狭窄，回援部队的兵力优势无法展开，反而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困境。

战斗瞬间白热化。兽人勇士与恐狼的厮杀惨烈无比，恐狼的利齿和爪子能轻易撕裂皮甲，而兽人的战斧重锤也能砸碎狼头骨。精灵的箭矢精准地命中一个个试图冲下陡坡的敌人，但敌军的数量似乎比预想的更多，而且极有耐心，并不急于全军压上，而是不断用远程攻击骚扰，消耗着被困者的体力和注意力。

“该死！这群冰原杂种！”血爪一斧劈开一头恐狼的半边头颅，腥臭的脑浆溅了一身，他喘着粗气，看向峡谷两侧不断蠕动、仿佛无穷无尽的白色身影，又望向出口处那些被铁链连在一起、形成活动路障的恐狼和其后隐约可见的巨魔督战队。时间每流逝一息，石爪隘口的压力就沉重一分，而他们却被死死拖在这里。

奥萝拉·青叶挥剑荡开几支流矢，脸色凝重如冰。敌人选择在此设伏，对地形、时机、乃至他们这支混合部队的行军速度和可能的路线都把握得极其准确。这绝非临时起意，而是一个精心策划、旨在彻底消除他们这支变数的杀局。一股寒意掠过她的脊背——对手的算计，比预想的更深。

就在回援部队伤亡逐渐增加，阵型被持续压缩，士气开始因被困和不断增加的伤亡而动摇之际，变故并非来自他们绝望期待的正面突破，而是来自敌人看似稳固的后方。

首先是峡谷东侧，埋伏圈相对靠后的位置，一处堆积着大量用于伪装的枯枝、松针和浸过油脂的白色布幔的物资点，毫无征兆地腾起一股浓黑的烟雾！那烟雾升起得极快，随即明艳的火舌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干燥易燃的物料。寒风非但未能灭火，反而如同鼓风炉般将火势急速扩大，火苗跳跃着扑向邻近的其他伪装堆放点，甚至点燃了附近几名冰爪兽人猎手毛皮衣物下摆！

“火！后面起火了！”

“快救火！我们的箭！”

“谁干的？有敌人混进来了！”

东侧敌军后方传来惊怒交加的呼喊，原本有序的箭矢投射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间隙。几名负责督战的小头目试图呵斥部下维持阵线，但迅速蔓延的火势和未知的袭击者带来了本能的恐慌。

紧接着，几乎在同一时间，峡谷西侧，埋伏点的指挥核心区域——那里聚集着几名佩戴更多骨饰和冰晶的冰爪兽人头目，以及两名黑袍身影——发生了更诡异的袭击。一名正挥动骨杖、似乎在进行某种寒冷加持仪式的冰爪萨满，脚下的阴影骤然变得浓稠如墨，并且违背常理地向上“流淌”，瞬间缠住了他的双脚和脚踝。萨满惊骇地低头，试图用骨杖去戳散阴影，骨杖尖端没入阴影却如石沉大海。下一秒，他身后的岩壁阴影中，一道与环境几乎完全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鬼魅般闪出，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黯淡的轨迹，寒光微闪——

冰爪萨满的吟唱戛然而止，他喉咙处出现一道细长的红线，眼睛瞪得滚圆，布满难以置信的惊愕。他徒劳地抬手捂住脖子，鲜血却从指缝中狂涌而出，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向前扑倒，砸起一片雪尘。他身旁的一名黑袍者反应极快，猛地转身，袖中滑出一把淬炼乌光的短刃，低喝一声：“阴影的伎俩！”挥刃斩向那道模糊身影。然而那身影在短刃及身前已如轻烟般向后飘退，重新融入岩石的暗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只留下那黑袍者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以及周围其他头目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骤起的骚动。

“后面！我们后面有敌人！”

“萨满死了！仪式断了！”

“该死的幽灵！”

恐慌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在西侧敌军中扩散开来。火光、阴影中的致命猎杀、指挥节点的突然损失……这些打击虽未造成大规模的正面杀伤，却精准地动摇了埋伏者的士气，打乱了他们原本从容不迫的围猎节奏。尤其是萨满的死亡，似乎打断了某种对恐狼或环境的持续加持，前方出口处那些狂暴恐狼的攻势出现了极其短暂却可察的凝滞。

奥萝拉·青叶眼中锐光爆闪。“就是现在！全体注意，集中所有力量，突破前方出口！菲兰，压制右翼！血爪，开路！”

奥萝拉·青叶眼中锐光一闪。“机会！集中力量，突破前方！”她厉声下令，同时手中长剑光芒大盛，一道凝聚的银月剑气呼啸而出，将两头扑向精灵阵线的恐狼凌空斩断。

血爪也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时机。“为了圣山！碾碎它们！”他如同狂暴的战车，带领兽人战士们发起了最凶猛的反冲锋，硬生生将残存的恐狼和堵在出口的敌军冲开了一个缺口。

“走！不要恋战！”奥萝拉·青叶高呼，精灵战士们边射箭掩护边迅速向缺口移动。队伍汇成一股洪流，顶着零星的攻击，冲出了泣风峡。

埋伏的敌军显然没料到猎物在看似绝境中竟能爆发出如此强悍的突围力量，更因后方持续的混乱而未能及时组织起有效的拦截。回援部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但最终大部分队伍如同决堤的洪流，冲破了泣风峡的死亡陷阱。

直到脱离峡谷超过一里，进入一片相对开阔、背靠密林的雪原坡地，奥萝拉·青叶才命令队伍暂停，建立简易警戒，救治伤员。清点下来，这场短暂的伏击战，他们永久失去了十一名战士，另有近二十人带伤，其中五人重伤失去战斗能力，士气遭受重挫，每个人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压抑的愤怒。

血爪喘着粗气，靠在一块岩石上，草草包扎着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抓伤，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眼中燃烧着屈辱与狂怒的火焰。“那些放火、杀萨满的……是塔克·夜影和他那些藏在影子里的队伍？”

奥萝拉·青叶同样在包扎一处被流矢擦过的肋下伤口，她望向泣风峡方向，那里的火光已渐渐微弱，唯有黑烟依旧袅袅，峡谷内的杀声早已平息，仿佛那场惨烈的伏击与神秘的救援只是一场集体噩梦。她想起阿尔德里克·斯通分兵前，曾有过片刻的独自离队和低语。“是‘影网’。阿尔德里克指挥官事先预料到可能会有阻碍，留下了后手。”她声音冷静，但眼底深处藏着深深的凝重，“敌人料定了我们会心急回援，选择了最佳地点设伏，兵力布置也极有章法，若非斯通指挥官的预判和‘影网’在关键时刻制造混乱、打击要害，我们……”她没有说下去，但结果不言而喻。

她的话语让周围几名战士沉默。敌人的算计一环扣一环，精准而狠毒。围攻霜牙堡以牵制主力、分兵南下攻击荒石镇与圣山迫使回援、又在回援必经之路预设伏兵企图消灭援军……若非阿尔德里克那看似多此一举的暗中联系和塔克团队在阴影中精准而致命的干扰，他们这支生力军，恐怕真会葬送在这片无名的峡谷里，对战场的危局毫无助益。

奥萝拉·青叶目光扫过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队伍，在几名重伤员身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被坚毅取代。“重伤员留下，再留四名战士保护，建立隐蔽营地，等待后续可能的接应。其余能战者，简单处理伤口，补充饮水食物，半刻钟后继续出发。”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的速度已经被严重拖延，伤亡也不小。但石爪隘口正在流血，圣山正在被攻击，我们没有停留的资格。记住这次的教训，提高警惕，但我们回家的路，必须走下去！”

血爪重重一拳捶在岩石上，积雪簌簌落下。耻辱与愤怒灼烧着他，但家园的危机如同滚烫的烙铁，驱使他压下一切情绪。他哑声吼道：“都听到了！能动弹的，别像个被霜打了的蕨草！收拾家伙，继续赶路！”

队伍在悲壮而肃杀的气氛中再次行动起来，向着南方那烽烟隐现的方向，以更快的速度、更警惕的姿态奔去。雪原上，只留下一串急促的足迹，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血腥与烟味。峡谷的阴影留在了身后，但前路的阴云，似乎更加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