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251章 胜利的涟漪

晨光彻底洒满荒石镇时，那份因夜袭成功而激荡的情绪，已如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扩散后沉淀为更实际的工作与更深的思虑。

镇政厅的会议室里，煤油灯依旧亮着，与窗外的天光交织。核心成员除了正在医疗所协助轻伤者复查的塞莱斯特·晨曦和刚刚离开会议室的塔克·夜影，其余七人皆已在此。会议桌一角摊开着刚从保管库取来的部分缴获文件影印件，另一角则摆放着布兰恩·火砧带来的几块符文刻录板和一套微缩的能量回路模型。

“首先是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布兰恩用他那粗短的手指敲了敲桌上那个精致的金属模型，模型核心处一点微光模拟着“熔炉之心”的脉动，几条光路延伸到代表腿部驱动符文阵列的位置。“‘熔炉之证·百相’昨晚的表现总体完美，尤其是形态切换速度，达到了设计要求。但是……”

他顿了顿，胡须微微抖动，显示出技术工作者面对瑕疵时特有的严肃：“高速突进形态下，能量核心——也就是‘熔炉之心’——的输出峰值，与腿部强化符文阵列的瞬时承载容量，存在极其细微的匹配度偏差。这不是设计错误，更像是……两者‘性格’需要进一步磨合。‘熔炉之心’是古老圣物，它的能量脉冲带有独特的矮人地火韵律；而我们附加的强化符文，虽然基于最好的导魔理论和伊索尔德的法阵优化，终究是‘新东西’。长时间维持高速形态，或者频繁进行极限加速，可能导致能量在符文节点处轻微淤积，产生过热风险，严重时甚至可能引发局部过载，损坏符文结构。”

他看向德索莱特·卡斯尔和阿尔德里克·斯通：“简单说，它现在是一匹能瞬间爆发出惊人速度的钢铁战马，但冲刺的‘步幅’和‘呼吸’还没完全协调好。偶尔用用没问题，但不能把它当成常态机动手段，直到我们解决这个‘韵律同步’问题。”

阿尔德里克沉稳地点点头：“实战中发现问题，比演习中发现更好。至少我们知道了极限在哪里。需要多久调整？”

布兰恩搓了搓手，眼中闪烁着技术攻关的光芒：“格伦德尔已经带着卡尔和几个最好的学徒在工坊里忙活了。我们需要重新校准腿部符文阵列的‘谐振频率’，可能还要微调几个核心符文的蚀刻深度和导魔银线的走向。这活儿精细，快不了，但也不是解决不了的难题。给我……大概十天到半个月，应该能拿出稳定的改进方案。”

“安全第一，时间给你。”德索莱特拍板，“‘熔炉之证·百相’是我们的重要底牌，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叩响，塔克·夜影无声地滑入，手中拿着一个用暗语加密的薄皮卷。他的表情比清晨汇报时略显松弛，但眼神深处依旧保持着警觉。

“‘影网’北风城节点刚刚冒险传回更详细的情报，关于会晤提前结束的内幕。”塔克将皮卷放在桌上，没有直接打开，“来源是混入会场外围仆役的一名外围眼线，结合了两位有资格靠近会议室的官员随从的零星交谈。信息经过交叉比对，可信度较高。”

“说。”德索莱特示意。

塔克展开皮卷，上面是译写后的通用语记录，字迹工整但内容震撼：“三方会晤原定议程包括边境联防、贸易协调及……如何应对‘新兴自治势力’。然而，会议开始后不久，北境大公威廉·斯托姆首先发难，提交了一份措辞严峻的正式报告。报告称，其麾下巡边部队及附庸领地，在过去一个月内，遭遇来自凛冬大陆的、前所未有的高频率、有组织袭扰。袭扰者不仅限于零散的霜喉巨魔或冰爪兽人劫掠队，出现了装备相对统一、战术目标明确的中等规模武装，其中甚至疑似混有施法者单位。大公据此断言，凛冬大陆蛮族可能正在某种力量下进行不正常的整合，对北境及王国北疆构成重大威胁。他要求摄政王及王国贵族院，立即调拨军队、物资及魔法支援，加强北境防线。”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塔克继续道：“摄政王特使，尤利西斯·冯·奥兰多爵士随后回应。他首先代表摄政王对北境遭遇表示‘严重关切’，但旋即提出，王国近期各地皆有动荡，王都直属兵力捉襟见肘，大规模调兵需贵族院漫长辩论。他建议，北境可‘以地方资源换取中央支持’——即北境大公开放部分优质矿藏开采权，并承诺每年提供定额粮食，作为王国‘优先’向北境调拨防御物资和‘有限’部队的先决条件。”

埃莉诺·晨星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法典·秩序辉光”在她手边泛着微光。“经济控制的前奏。”她声音冷澈，“以援助为名，行勒索之实。一旦北境接受，粮矿命脉部分受制于王都，自治权将被大幅削弱。这不仅是针对荒石镇的孤立，更是摄政王势力向北境渗透的关键一步。大公如何回应？”

“根据情报，”塔克看向皮卷，“北境大公当时脸色非常难看。他驳斥了尤利西斯的提议，称其为‘趁火打劫’，强调北境安危即王国安危，要求援助是封臣的权利也是王国的义务。双方言辞激烈，会议气氛急转直下。就在这时，我们袭击黑獾哨站的消息，似乎通过某种渠道隐约传入了会场。奥古斯特·卡斯尔当场离席片刻，返回后情绪明显失控，会议无法继续，遂仓促结束。”

原来如此。荒石镇的突袭行动，成了压垮那场本就充满算计与对峙的会议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北境大公目前面临的是：北方实实在在的军事压力，南方摄政王以援助为饵的经济政治挟制，以及……他麾下重臣可能与自己敌人的勾结。”德索莱特缓缓总结，目光落在那些摊开的、揭示布雷克伯爵与奥古斯特秘密往来的文件影印件上。

阿尔德里克看向德索莱特：“我们掌握了布雷克伯爵不轨的证据。大公此刻内外交困，这份情报对他而言，价值可能远超十箱魔晶。”

伊索尔德·路尔微微颔首：“但风险也大。我们无法完全确定大公是否知情，或是否默许。贸然送出，可能引火烧身。”

雷恩·鹰眼抱着手臂，沉思道：“可如果大公不知情，我们隐瞒，等于坐视他内部被腐蚀，北境防线可能从内部崩坏。那对我们同样不利，凛冬大陆的威胁若是真的，绝不会止步于北境大公。”

奥里克·苔原抚摸着蹲伏在脚边的白狮山心的头颅，山心发出轻微的呼噜声。“那位大公……北地人曾评价他‘如北地的山岩，沉默但坚定，重视承诺’。我们与他已有‘有限军事协作’意向。或许……可以赌一次信任？”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集中在德索莱特和埃莉诺身上。

埃莉诺与德索莱特对视一眼，然后她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基于现有情报分析：第一，北境大公在会晤上强硬反驳尤利西斯，显示其不愿轻易屈服于摄政王的经济控制，与我们的根本利益有潜在交集。第二，凛冬大陆的异动若是真，关乎整个北疆安危，非一城一地之事，荒石镇亦难独善其身。第三，布雷克伯爵的行为若属实，是背叛大公、勾结外敌、可能危害北境防务的重罪。于公于私，大公都有知情权和处置权。”

她顿了顿，看向德索莱特：“当然，送出方式必须绝对保密、安全，且不能留下任何将我们直接暴露的证据。这需要‘影网’设计一个无法追溯的传递渠道，并确保情报内容本身不会泄露来源。”

德索莱特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开拓者·黎明意志”的剑柄上摩挲。莉亚娜密信中提及奥古斯特前往北风城的真正目的，是协调三方围剿并试图拉拢或迫使大公中立。如今，大公在会议上与摄政王特使激烈冲突，显然未被拉拢，反而可能因荒石镇的袭击和凛冬的威胁，与摄政王集团间隙更深。

“我们分享这份情报，并非寻求即刻的同盟或回报。”德索莱特最终说道，目光扫过众人，“而是基于一个判断：一个内部相对稳固、能有效抵御北方凛冬大陆的威胁、且对摄政王保持警惕的北境，比一个内部分裂、可能被摄政王经济控制或从内部攻破的北境，更符合荒石镇的长期生存利益。我们是在投资北境的稳定，也是为自己争取一个不那么恶劣的北方环境。”

他看向塔克：“塔克，能否设计出一条绝对安全的匿名情报传递链，将布雷克伯爵与奥古斯特勾结的关键证据，送到北境大公威廉·斯托姆手中，且确保他能够验证其真实性？”

塔克·夜影微微躬身，阴影在他身上流淌：“可以。需要一点时间准备特殊的传递媒介和中间环节，确保任何追查都会在预设的‘死点’中断。情报内容需进行适当‘裁剪’和‘包装’，抹去所有直接指向荒石镇的痕迹，但保留足以让大公麾下情报系统确认真实性的核心要素。”

“去做。”德索莱特点头，“埃莉诺，你协助塔克，负责情报内容的‘裁剪’与法律证据链的逻辑梳理，确保即使匿名，其指控也经得起推敲。”

“明白。”埃莉诺应下。

“阿尔德里克，防御不能松懈。北境方向增派侦察频次，尤其注意是否有小股部队异常调动或陌生面孔靠近。”

“是。”

“布兰恩，工坊攻关优先，但其他军工生产也不能落下。缴获的紫铁和魔晶，要尽快转化为实实在在的防御力。”

“放心吧！材料和能量足了，伙计们干劲足着呢！”布兰恩咧嘴笑道。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各司其职。德索莱特独自留在会议室，再次走到窗前。镇子里，工匠区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那是工坊开始针对“熔炉之证·百相”的能量核心与符文融合问题展开攻关。更远处，新扩建的军营方向传来训练的口令声。

一次成功的突袭，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头。涟漪扩散开去，撞上了北境坚固的堤岸，也映出了水下更复杂的暗流。荒石镇选择了主动将一块关键的拼图推入北境大公的棋局。这步棋的结果尚未可知，但它基于理性判断与有限的信任，是在被动防御的困局中，又一次尝试伸出触角，去搅动、去影响那盘更大的棋。

胜利的涟漪，终将荡向何方，取决于下一阵风从哪个方向吹来。而荒石镇要做的，是继续锤炼自身的每一块甲片，直到能在任何风浪中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