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248章 夜行

浓稠的黑暗包裹着丘陵与山谷，仿佛天地间最后的光亮都被吸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帷幕之后。一支沉默的队伍，正如同滴入墨汁中的几缕清流，沿着崎岖的溪谷与陡峭的岩脊，向着地图上那个名为“黑獾”的标记点无声流淌。

特遣队离开了荒石镇控制区的最后一处隐蔽岗哨，正式踏入属于卡斯尔家族宣称的边境地带。空气中弥漫着夜露、湿土与某种淡淡的、属于远方沼泽的腐朽气息。奥里克·苔原走在队伍侧前方，白狮“山心”迈着轻柔而稳健的步伐紧随其侧，巨兽的脚掌落地时近乎无声，唯有偶尔转动头颅时，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过微光。猎鹰“锐目”早已升空，成为队伍上方一双锐利的眼睛。战狼“灰影”则如幽灵般游弋在更外围的阴影中。

涌泉林深林精灵提供的伪装涂料发挥了作用。涂抹在皮甲、武器甚至皮肤上的特殊混合物，不仅改变了颜色，更似乎能微妙地扭曲光线并吸收气味。当队伍静止时，几乎与周围斑驳的岩石和灌木融为一体。伊索尔德·路尔则持续释放着一种低强度的干扰场，如同在队伍周围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能吸收声波与微弱魔力探查的“寂静之纱”。

雷恩·鹰眼与两名圣山符文兽人猎手组成尖兵小组，走在最前。深林精灵的血脉与奥萝拉·青叶的短暂指点，让他尝试将视觉与听觉的侦察，与一种更模糊的自然感知结合起来。他放缓呼吸，努力感受脚下土壤传来的、极其细微的震动——是否有人类靴底不久前踩踏过？捕捉风中除了湿气之外，是否混杂了金属摩擦后的微末油味，或人类宿营后特有的烟火灰烬？这种感知尚不清晰，如同透过毛玻璃看世界，但确实让他对环境的“阅读”多了一个维度。

根据莉亚娜提供的地图和前期侦察，队伍避开了可能存在的常规巡逻路径，沿着一条干涸的古河道边缘前进。距离哨站外围防线不足半里时，阿尔德里克·斯通举起握拳的右手，整个队伍如同被冻结般瞬间停止，蹲伏隐蔽。

前方，一处凸起的岩石阴影下，一点微弱的火星忽明忽灭——那是哨兵在偷偷吸烟斗。更远处，另一个固定哨位的轮廓隐约可见。

塔克·夜影与影牙·血喉如同真正的阴影般从队伍中剥离出去，悄无声息地滑入侧方的黑暗。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另外两名圣山猎手。清除外围暗哨的任务开始了。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爬行。德索莱特·卡斯尔伏在一丛茂密的棘草后，手指轻轻搭在“开拓者·黎明意志”的剑柄上，感受着剑身传来的、与自己心跳同步的沉稳脉动。埃莉诺·晨星就在他身侧不远处，法典·秩序辉光收敛了所有光华，但她周身似乎萦绕着一种无形的秩序力场，让附近的队友感到一种奇异的镇静。塞莱斯特·晨曦半跪在地，手轻轻按在地面，仿佛在感受大地的生命流动，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布兰恩·火砧待在“熔炉之证·百相”狭小的驾驶舱内，通过几个有限的水晶观察窗和外部魔法感应符文阵列，紧张地监控着周围。庞大的魔导机械此刻处于最低能耗的静默状态，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没有惨叫，没有金铁交鸣。只有偶尔传来的、几乎被夜风吹散的轻微闷响，以及黑暗中几个模糊影子极其迅速的移动与拖曳。不到十分钟，塔克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阿尔德里克身边，他轻轻点了点头。四个外围固定哨和一组游动哨，已按照预定计划被无声清除。通往哨站木墙的最后一段开阔地，暴露在眼前。

“按计划，行动。”阿尔德里克低沉的声音通过简易的传音符文传入每个小队首领耳中。

布兰恩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操控杆。“熔炉之心”核心的低沉嗡鸣陡然提升，从沉睡转为苏醒。他推动了第一个切换阀。

“熔炉之证·百相”的外部装甲发出一阵极其轻微但密集的金属滑动与锁定声。腿部结构延长，关节处的喷射口扩展，整个机体重心前倾，背部用于稳定和额外承载的部件收拢。不到三秒，它已从堡垒形态转换为更具流线感的“高速突进形态”。

“走！”布兰恩心中低喝，推动动力杆。

魔导机械庞大的身躯猛然启动，却没有预想中雷霆万钧的轰鸣。矮人工程师进行了特殊的消音处理，此刻只发出一种沉闷的、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震动声。它以远超其体型所能想象的敏捷和速度，如同一道贴地飞驰的灰色闪电，直扑百步外的哨站木墙！

几乎在同时，德索莱特、阿尔德里克、伊索尔德、塞莱斯特以及五名由血爪带领圣山猎手紧随其后，呈散兵线快速突进。雷恩与奥里克则占据侧翼的制高点，雷恩的弓箭和奥里克的野兽伙伴警惕地覆盖着整个区域。

哨站内终于有了反应。墙上传来惊愕的呼喊，零星的火把被点燃，有人试图敲响警钟——

但太迟了。

“熔炉之证·百相”在即将撞上木墙的瞬间，布兰恩猛拉第二个切换阀。机械的冲势未减，但上半身结构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机械变换中重组。双臂瞬间被更加粗壮、布满复杂液压管道和工具接口的结构取代，左臂前端弹出闪烁着寒光的巨大“共振破拆钳”，右臂则延伸出高速震动的“高频切割刃”。

“精密破拆形态”，完成切换！

然而，就在形态切换完成、动力系统从腿部冲刺向双臂工具全力供能的瞬间，布兰恩感到操控杆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协调的滞涩感。腿部几个关键符文的光芒出现了几乎不可察的明暗闪烁，与核心的能量输出节奏出现了毫秒级的偏差。就像一首雄壮乐曲中，某个乐器轻微走调了一瞬。

“能量核心与腿部推进符文的瞬时匹配度有问题……回头得调校。”布兰恩瞬间记下这个发现，但手中动作毫不停滞。

“共振破拆钳”重重夹在木墙与岩石地基的结合处，低沉而令人牙酸的震颤声中，粗大的原木和固定它们的铁箍像朽木般碎裂。高频切割刃随即切入，火花四溅中，一个足够“熔炉之证·百相”通过的缺口被迅速撕开！

阿尔德里克第一个从缺口冲入，巨盾“不屈壁垒·山岳”在前，将一名匆忙举矛刺来的哨兵连人带武器撞飞。德索莱特紧随其后，剑光一闪，另一名试图吹响号角的士兵手腕溅血，号角落地。圣山猎手们如同鬼魅般散开，用精准的投矛和战斧解决着从营房中惊慌冲出的零星敌人。

抵抗微弱且混乱。大部分守军似乎真的沉浸在换防后的疲惫与松懈中，突如其来的袭击和那台破墙而入的钢铁巨兽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斗志。

“仓库！左转！”血爪低吼道，他魁梧的身躯如同战车般撞开两个试图结阵的士兵。

布兰恩驾驶着“熔炉之证”隆隆转向，左臂的破拆钳对准了仓库厚重的包铁木门。伊索尔德早已闪到门前，双手手套上银月与赤月光辉交织，快速解析并干扰着门上基础的防护符文阵列。几个呼吸间，符文光芒熄灭。

破拆钳再次发威，门锁和门闩处扭曲、崩碎。德索莱特一脚踹开残破的门扉，与阿尔德里克率先冲入。

仓库内光线昏暗，但无需火把，映入眼帘的景象便让众人精神一振。靠墙整齐码放着一块块泛着深紫色金属光泽的锭材，正是武器级紫铁锭！另一边，数个密封的金属箱堆叠着，箱体上铭刻着代表充能魔晶的符文。数量与莉亚娜清单所述基本吻合。

“搬！”阿尔德里克言简意赅。

圣山猎手和随后跟进的部分队员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取出矮人特制的折叠拖橇，快速展开，两人一组，将沉重的紫铁锭和魔晶箱搬上拖橇。布兰恩也操控“熔炉之证”伸出辅助臂，直接搬运最重的几箱。

塞莱斯特守在仓库门口，警惕地观察着外面逐渐平息但仍有零星惨叫和奔跑声的营地，她的“生命圣柜·治愈之泉”微微开启，随时准备应对伤员。

埃莉诺没有参与搬运，她站在仓库内相对安全的位置，法典悬浮身侧，快速记录着缴获物资的粗略种类和数量，同时感知着整个营地范围内的秩序波动，警惕可能出现的指挥者或隐藏的魔法反制。

塔克和影牙如同真正的幽灵，在营地阴影中游走，清除着最后几个试图反抗或逃出去报信的士兵。

行动顺利得近乎不真实。从“熔炉之证·百相”破墙，到控制仓库开始搬运，时间仅仅过去了六七分钟。夜色依旧深沉，哨站内的抵抗之火正迅速熄灭。

然而，无论是专注搬运的战士，还是警惕四周的守卫，亦或是驾驶舱内回味着那瞬间能量不匹配的布兰恩，都清楚知道——最危险的部分，或许才刚刚开始。他们必须在这短暂的窗口期内，带着沉重的战利品，再次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