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243章 莉亚娜的密信

联合物资调配中心的建立与第一次联合演习的结束，并未带来片刻喘息。荒石镇的神经依旧紧绷，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前的滞涩感。就在这个寻常的黄昏，一份非比寻常的信件，穿过层层暗影与封锁，抵达了塔克·夜影手中。

信件被封装在一块看似普通、实则经过暗影魔法处理的滑石片夹层内，由一名伪装成流浪草药贩子的联络员，混在涌入荒石镇躲避战乱的零散流民中带入。联络员甚至不知道自己携带了什么，只负责在特定时间将这块滑石片“无意间”遗落在“断斧酒馆”后巷的某个角落。“影网”的成员像嗅觉最敏锐的猎犬，在它落地后不久便将其回收。

塔克没有立刻打开它。他先是谨慎地检查了滑石片本身有无追踪或触发类法术痕迹，确认安全后，才在伊索尔德·路尔布下隔离结界的房间内，用特定的暗影能量流激活了夹层。羊皮纸卷滑出，展开后不过巴掌大小，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细密的通用语文字，字迹工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信件的开头没有署名，但塔克一眼就认出了那种独特的书写习惯。他立刻带着信件找到了德索莱特和埃莉诺，伊索尔德也被紧急召唤而来。

“来自莉亚娜·卡斯尔。”塔克将信件放在作战室的桌面上，言简意赅。

德索莱特的瞳孔微微一缩。埃莉诺立刻上前，指尖泛起微光，但并未贸然触碰信件本身，而是先让悬浮的“法典·秩序辉光”洒下一片柔和的银白光晕，扫描着信件上的能量残留。

“外层有至少三道伪装和误导法术，已经被安全触发或剥离。”伊索尔德的声音响起，她已戴上了“**魔典·双月”手套，左手银月光辉如同流水般拂过羊皮纸表面，“没有恶意陷阱。核心加密方式，很古老，带有卡斯尔家族内部文书处理时才会使用的特定能量‘指纹’。”她右手的赤月之力则谨慎地探入更深层，“签名处的符文印记，是卡斯尔家族直系血亲才能激发的古老保密符文变体，模仿的代价极高。真实性的可能，超过九成。”

德索莱特深吸一口气，这才拿起信件。妹妹莉亚娜的字迹映入眼帘，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他心中。

“致荒石镇，及兄长”

“此信风险极高，请阅后即焚。我的处境已急剧恶化。自上次传讯后，奥古斯特对我多次就‘花园项目’提出的‘不识大体’之质疑已极度不耐。我母亲已被他以‘南方湿气不利静养’为由，‘护送’至家族位于南境丘陵的‘金盏花庄园’。庄园外围护卫森严，内部仆从尽数更换，实为软禁，旨在令我投鼠忌器。他以此警告我，也警告所有对‘花园项目’持有异议者。”

德索莱特握着信纸的手指收紧了几分。莉亚娜的母亲——伊薇特夫人，父亲那位温柔却体弱的侧室，是少有的在他童年记忆中给予过温暖的长辈，也是唯一个写信嘱咐他“北地风寒，记得添衣”的长辈。奥古斯特此举，卑劣而有效。

他继续往下读。

“奥古斯特即将动身，前往北境大公治下的北风城。名义是应摄政王特使邀请，与北境大公威廉·斯托姆会晤，共商应对‘凛冬大陆冰爪兽人与霜喉巨魔近期异动’的联防事宜。然据我所知，这些来自苦寒大陆的蛮族掠袭虽时有发生，但今秋的规模远未到需摄政王、北境守护者与边境伯爵三方紧急会商之地步。此次会晤真实目的之一，必是协调三方对兄长所建之地的最终围剿方略。摄政王需卡斯尔家族之刀与对北境地理之熟悉，卡斯尔需摄政王之‘大义’名分与对北境大公进行潜在制衡，而他们共同的目标，是迫使或诱使北境大公在此事上保持沉默，甚至默许借道，彻底孤立荒石镇。”

“奥古斯特对‘花园项目’之狂热远超寻常，近期尤其关注其在‘北地’的某个分支进展，我尚未查明具体负责人，但其频繁调阅北境相关实验记录与人员名单，并与数名行踪诡秘、带有北方苦寒之地口音的访客密谈。。”

“为筹备大战，奥古斯特通过数条未在王国有任何报备的秘密渠道，购入了一批品质极高的武器级紫铁锭与大量充能魔晶。此批物资数量惊人，价值不菲，本应存入家族核心库房，但为就近供应前线，现暂存于靠近边境的‘黑獾哨站’。哨站守军原本约百人，由于驻军即将被部分抽调前往北风城方向执行‘警戒任务’，三日后将减半。详细布防图、哨位轮换时间、物资存放具体仓房及守卫配置，附于信末密文，需以特定频率的光照激活显影。”

读到这里，德索莱特抬起头，与埃莉诺和阿尔德里克交换了一个眼神。黑獾哨站，他们知道那个地方，位于卡斯尔家族领地西北边缘，一处易守难攻的山坳，确实是前线补给节点。

莉亚娜的笔迹在最后部分变得更为坚定，甚至透出一丝决绝。

“我计划在奥古斯特离开、家族内部注意力被北风城会晤及边境可能的‘摩擦’所吸引时，设法营救母亲，并联合家族内部仍有良知、反对将家族拖入与混沌为伍且自相残杀深渊的成员。但此事需要外部创造足够的混乱与压力。”

“因此，我以一名渴望终结家族疯狂行径的合作者身份恳请，恳请荒石镇对‘黑獾哨站’发动一次真正的、迅猛的打击。”

“此举若能成功，可达成三项目的：其一，夺取那批关键紫铁与魔晶，直接削弱奥古斯特迫在眉睫的战备，并补充贵方急需的战略物资。其二，制造一场足够震动边境的袭击事件，迫使奥古斯特不得不紧急回调部分已部署或拟部署的兵力，打乱其与摄政王、北境大公会晤后的整体部署，为我在家族内的活动创造宝贵的混乱与时间窗口。其三，向所有冷眼旁观、尤其是北风城内的会晤者，清晰展示荒石镇并非只能被动挨打，而是拥有主动出击、精准打击要害的能力与决心。这或许能影响某些人的权衡。”

“作为此次合作提议的诚意，与未来若成功我所能提供之信息的酬劳，我已先行奉上哨站情报。袭击成功所得物资，尽归荒石镇。我唯一所求，是一个可能拯救母亲、并让家族免于彻底堕入黑暗的机会。”

“无论应允与否，请务必于三日内，通过原渠道传回一片带有荒石镇铁砧徽记烙痕的碎铁片。若应允，烙痕为锤形；若拒绝，烙痕为叉形。我自会明白。”

“愿银月照亮荒石镇，照亮你的前路，兄长。也请照亮我们即将沉没的家。”

信末没有落款，只有一小片淡紫色的干花花瓣，散发着金盏花特有的、略带苦涩的香气——那是伊薇特夫人最喜爱的花。

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伊索尔德手中发出轻微嗡鸣，她正按照信末提示，用调整好频率的银月光束照射信纸空白处，复杂的哨站结构图、兵力分布、物资清单等密文正逐渐显现，被她迅速拓印到另一张羊皮纸上。

埃莉诺第一个开口，声音异常冷静：“情报的验证需要时间，但初步判断，加密方式与提及的家族内部细节，真实性很高。尤其是关于伊薇特夫人被软禁的地点‘金盏花庄园’，与我们从其他碎片信息中了解的卡斯尔家族南方产业吻合。”

阿尔德里克紧盯着伊索尔德正在拓印的布防图，浓眉紧锁：“黑獾哨站……地形险要，常规强攻代价巨大。但如果情报准确，守军减半且注意力可能被北风城会晤吸引，这确实是一个窗口。紫铁锭和充能魔晶……对我们目前扩军和维持结界意义重大。”

布兰恩·火砧听到“紫铁锭”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随即又被忧虑覆盖：“听起来很诱人。但这也是一个明显的陷阱，或者至少是极其危险的冒险。我们怎么知道这不是奥古斯特伪造，或者胁迫莉亚娜小姐联手设下的圈套？就是为了引诱我们离开坚固的城墙，进入他们预设的战场？”

“莉亚娜没有理由这么做。”德索莱特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依旧看着那片金盏花花瓣，“奥古斯特已经用伊薇特姨母控制了她。如果她想害我，有更简单直接的办法，不必提供如此详尽、一旦泄露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情报。而且她提到了对‘花园项目’的质疑，提到了北地分支……”他想起了之前涌泉林腐化晶簇中的家族徽记碎片，圣山灰蛇草网络的人为痕迹，以及塔克确认的、存放在家族中的暗影神器。“她在恐惧那个项目，恐惧家族正在滑向的方向。这和她小时候一样总是能闻到腐朽的气息。”

雷恩·鹰眼仔细查看着拓印出的布防图：“从侦察角度，这份情报的细节程度，远超一般间谍所能获取。哨位死角、换岗间隙、仓库锁具形制，除非是内部人且有充分准备时间，否则无法提供。”

塔克·夜影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平淡无波：“‘影网’对原联络员和传递链路的反向追踪与监视已经开始，目前未发现异常。信件传递路径干净得有些过分，这本身也说明传递者拥有相当的能量和谨慎。”

塞莱斯特·晨曦轻轻开口，带着医者的悲悯：“那位伊薇特夫人……如果信中所言是真，她的处境令人担忧。而莉亚娜小姐，在如此压力下选择这条路，需要极大的勇气。”

奥里克·苔原抚摸着偎依在脚边的白狮“山心”的颈毛，野兽的低沉呼噜声在寂静中格外明显：“她的提议，攻击哨站，就像狼群捕猎时，故意惊扰鹿群制造混乱，让母狼有机会救走幼崽。是危险的战术，但逻辑成立。”

德索莱特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妹妹年幼时跟在自己身后、因为质疑父亲的手段而被他厉声呵斥后，躲起来偷偷哭泣的画面；浮现出伊薇特夫人悄悄塞给他一块蜂蜜糕、温柔抚摸他头发的情景；浮现出前段时间和妹妹的对峙；浮现出妹妹带来伊薇特夫人的信。家族的阴影从未散去，如今它以更狰狞的方式，将亲人变成了筹码和棋子。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目光已恢复了清明与决断。“埃莉诺，伊索尔德，你们负责在明日正午前，尽一切可能验证这份情报的所有细节，尤其是布防图和物资清单的真实性。阿尔德里克，布兰恩，你们基于现有情报，开始拟定一份突袭黑獾哨站的可行性计划，评估所需兵力、装备、路线、风险与应变方案。不考虑是否执行，只做军事推演。”

他环视众人：“这不是私事，是关乎荒石镇存亡的战略抉择。莉亚娜提供了一个机会，也可能是一个深渊。我们需要看清代价，看清收益，更看清背后是否还藏着我们未见的漩涡。明日晚间，理事会全体会议，做出决定。”

“那回复的烙痕……”埃莉诺问。

“等到明晚会议之后。”德索莱特斩钉截铁，“在此之前，情报严格封锁，仅限于此刻在场之人知晓。”

众人肃然领命，各自离去。德索莱特独自留在作战室，拿起那片干枯的金盏花花瓣，指尖传来细微的、属于南方阳光与土壤的触感。家族，这个曾经给予他姓氏也给予他枷锁的词汇，如今以最复杂的方式再次缠绕上来。这一次，他手中的剑，将指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