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169章 熔炉之证

晨光洒在荒石镇北门外新开辟的演练场上，将地面染成浅金色。

阿尔德里克·斯通站在指挥台上，目光扫过场地上集结的三族部队。今天是一次特殊演练——模拟外部势力从北方突袭的场景。按照预案，防御方将依托荒石镇北城墙和外围防御工事进行抵抗，而“敌军”则由其余部队扮演，试图突破防线。

“演练开始前，我介绍一位特殊参与者。”阿尔德里克的声音传遍场地，“布兰恩·火砧大师将首次投入他改良后的工程机械——‘山崩号·改’。”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演练场边缘。

那里停着一台近两人高的金属造物。它有着厚重的装甲外壳，前方装有两根可旋转的钻臂，后方是复杂的传动结构。整体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钢铁甲虫，只是这只甲虫能够移动、能够挖掘、能够在需要时变成攻坚的利器。

布兰恩·火砧站在机械旁，矮人工程师今天穿着特制的操作服，手中握着控制杆。他的学徒卡尔站在旁边，准备记录机械的运行数据。

“山崩号原本设计用于矿洞作业和岩石破碎，在对付王兽的战斗中损坏严重。”布兰恩解释道，声音通过简易扩音装置传出，“改良后增加了防护装甲和牵引能力，可以在战场上快速开辟通道、破坏敌方工事、或为步兵提供移动掩护。”

阿尔德里克点头：“那么，让我们看看它在实战中的表现。演练开始！”

号角声响起。

扮演敌军的部队从北方发起冲锋。人类民兵组成的第一道防线迅速展开，长矛如林，盾牌相连。精灵箭手在后方高处抛射箭雨，兽人战士则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发起反冲锋。

布兰恩·火砧爬上“山崩号·改”的驾驶舱。舱内空间狭小，布满了杠杆、旋钮和符文控制板。他拉动主控杆，机械发出低沉的轰鸣声，缓缓向前移动。

起初一切顺利。

山崩号·改的厚重装甲轻易挡住了模拟敌军投掷的石块和标枪。前方的钻臂旋转起来，轻松破开了一道临时搭建的木栅栏障碍，为后续步兵打开了突破口。

“左转三十度！”布兰恩对身边的传令兵喊道，“我们要清除那片路障，让骑兵可以通过！”

机械笨拙地转向。就在这个过程中，侧翼突然杀出一支模拟的敌军轻骑兵小队。他们灵活地绕过正面防线，直扑“山崩号·改”的侧后方——那里是机械的传动结构和驾驶舱位置，防护相对薄弱。

“保护火砧大师！”阿尔德里克立即下令。

血爪率领的兽人预备队迅速前移，试图拦截轻骑兵。但山崩号·改的转向速度太慢，布兰恩不得不停下机械，重新调整方向。这给了敌军更多时间。

五名轻骑兵突破拦截，冲向机械侧翼。他们手中的训练用长矛虽不致命，但按规则，如果矛尖触及驾驶舱或关键传动结构，机械就被判定为“击毁”。

阿尔德里克从指挥台上一跃而下。

圣盾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塔盾“不屈壁垒·山岳”在前，硬生生撞开两名骑兵。战锤“破障者”挥出，逼退另外三人。但他也因此离开了指挥位置，整个防线的调度出现了短暂混乱。

奥萝拉·青叶见状，立即接管指挥：“左翼收缩！弓箭手集中射击骑兵后路！”

精灵箭手的精准射击压制了后续的骑兵冲锋，但最初的五名骑兵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虽然被阿尔德里克逼退，但按裁判判定，他们已经“重创”了“山崩号·改”的传动结构。

演练暂停。

布兰恩·火砧从驾驶舱爬出来，矮人工程师的脸色很难看。他看着机械侧后方那几个用颜料标记的“重创”痕迹，沉默不语。

阿尔德里克走回指挥台，重新整理防线。演练继续，但“山崩号·改”已被判定为“失去机动能力”，只能停在原地作为固定掩体。

一小时后，演练结束。

复盘会议上，问题暴露得很清楚。

“机械的防护很强，正面几乎无法突破。”血爪直言不讳，“但侧翼和后方太脆弱。而且转向缓慢，一旦被灵活部队盯上，就成了活靶子。”

奥萝拉·青叶补充：“更重要的是，为了保护机械和操作者，阿尔德里克大人不得不离开指挥位置。如果这是真实战场，指挥中断的代价可能比损失一台机械更大。”

布兰恩·火砧坐在角落，一言不发。矮人工程师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会议结束后，他没有回工坊，而是独自走向镇外的山坡。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布兰恩在一块岩石上坐下，望着远处的荒石镇城墙。城墙在暮色中显露出坚实的轮廓，那是他和格伦德尔·石臂一起设计建造的成果。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圣山对付那些被魔潮衍生的岩蝎时，“山崩号”第一次投入实战的场景。

那时的机械更简陋，防护更差。为了对付那只巨大的王兽，山崩号被推到前线，用共振波撕裂岩石结构。但机械很快被王兽锁定，阿尔德里克不得不率领精锐小队拼死保护，整个战术几乎围绕“别让机械被毁”展开。

今天演练中的轻骑兵，就像当时的王兽。而阿尔德里克的被迫救援，就像当时那些为了保护机械而受伤的战士。

布兰恩闭上眼睛。

他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是技术本身的精妙，还是技术能为守护带来的价值？

自动化锻炉让荒石镇有了自产武器的能力；魔能核心提供了稳定的能源；新设计的抗魔护甲保护了战士的生命。这些技术都有价值，因为它们服务于明确的目标——守护这座城镇，守护这里的人。

但山崩号呢？它很强大，能破开岩石，能摧毁工事。可它也很脆弱，需要被守护。当一件造物本身成为需要被保护的对象时，它的价值是否打了折扣？

夜色渐深时，布兰恩站起身，走向多尔夫·深岩长老的临时住所。

老矮人正在灯下阅读一卷古老的锻造图谱，见到布兰恩时，他放下手中的放大镜。

“有事？”

“长老。”布兰恩恭敬行礼，“我有一个构想，想请您指点。”

多尔夫示意他坐下。布兰恩没有坐，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卷粗糙的草图，铺在桌面上。

“这是‘熔炉之证’。”他指着草图中央那个巨大的轮廓，“不是单纯的工程机械，也不是单纯的战斗装备。我想打造的，是一件移动的工坊与堡垒。”

草图上的设计远比山崩号复杂。主体是一个厚重的装甲平台，平台上不仅有挖掘和破碎设备，还有小型的锻造炉、维修工具台、甚至简易的魔导符文刻印设备。平台四周设计有可展开的防护屏障，能够为周围的步兵提供掩护。最核心的是，平台搭载了多套独立操作的防御系统，使其具备自卫能力。

“它不仅能开辟道路、破坏工事。”布兰恩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它还能在前线修复损坏的装备，为战士提供临时庇护，甚至作为移动指挥点。最重要的是——它要有足够的自卫能力，不再需要专门的部队来保护它。”

多尔夫·深岩仔细看着草图，白眉微微皱起：“这样的造物需要庞大的能源。你打算用什么驱动？现有的魔能核心不够支撑这么多功能。”

“能源系统需要重新设计。”布兰恩坦承，“可能需要多核心并联，或者开发更高效的转化装置。但我想先确定设计的可行性——如果理念本身成立，技术问题可以一步步解决。”

老矮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烛火在房间里跳跃，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屋外传来荒石镇夜间的声响——巡逻队的脚步声，酒馆里的谈笑声，远处工坊里隐约的机械运转声。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多尔夫最终开口，“如果你要打造这样一件造物，它就不再是简单的工具。它会成为一个象征，一个理念的具现化。它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我明白。”布兰恩迎上长老的目光，“所以我才来请教您。我需要您的经验，需要您对安全、对结构、对能量平衡的理解。我不再追求‘最快’‘最强’，我追求的是‘最可靠’‘最能守护’。”

多尔夫·深岩凝视着眼前的矮人工程师。他看到了布兰恩眼中的坚定，看到了那种从狂热技术追求者向实际守护者转变的痕迹。

“理念变了。”老矮人缓缓道。

“是的。”布兰恩承认，“技术应该是为了服务，而不是为了展示。我想要的不是一件令人惊叹的机械，而是一件能在战场上真正保护生命的造物。”

多尔夫点点头，手指轻点草图：“那么，我们从防护结构开始重新设计。不能只防正面，必须全方位防护。然后是自卫系统——不能只依赖操作者手动控制，需要预设反应机制……”

那一夜，矮人工坊的灯火亮到天明。

而在第二天的联合指挥部会议上，阿尔德里克·斯通提出了新的建议。

“根据昨天演练暴露的问题，我提议组建专门的机动防御小队。”前皇家骑士在地图上标注出几个关键位置，“这些小队由重步兵、弓箭手和工程支援人员混编，装备轻型护甲和快速移动工具。他们的任务不是固守某个点，而是快速驰援防线上的薄弱环节，或者保护像山崩号这样的重要装备。”

血爪和奥萝拉·青叶都表示赞同。细则中本就允许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战术，而昨天的演练确实暴露了防御体系缺乏灵活性的问题。

“那么山崩号·改呢？”埃莉诺·晨星问，“它还有用吗？”

“有。”阿尔德里克肯定地说，“作为固定防御点的强化装备，或者在有充足保护下的攻坚武器。但它不适合作为机动突击力量。”

消息传到工坊时，布兰恩正在和多尔夫长老讨论熔炉之证的传动系统设计。他听到后只是点了点头，继续手中的计算。

山崩号完成了它的使命——它证明了重型工程机械在战场上的价值，也暴露了它的局限。现在，它将以新的形态继续服役，而布兰恩的目光已经投向更远的未来。

熔炉之证还只是纸上的构想，还需要无数个日夜的设计、计算、试验。但至少现在，方向已经清晰。

技术不是目的，守护才是。而最好的守护，是让被守护者也能守护自己。

布兰恩·火砧在草图上又添加了一条笔记，然后吹熄了蜡烛。黎明前的黑暗最深沉，但他知道，曙光就在不远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