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166章 自然之径

信使是在清晨抵达的。

年轻的精灵哨兵气喘吁吁地站在镇政厅前，斗篷上沾着夜行的露水。他带来的消息简短却紧急：涌泉林西北边缘，一片约半里方圆的区域出现植被异常。树木叶片卷曲发黄，地面苔藓泛出病态的灰绿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气息。

“灰蛇草网络的残留能量。”莱拉斯·叶语长老看完报告后沉声道，“第四卷的净化仪式清除了主节点，但根系太深，仍有残余能量在缓慢反扑。”

德索莱特·卡斯尔立即召集核心成员商议。

“需要组织小队前往评估和处理。”阿尔德里克·斯通看着地图上标注的区域，“但那里靠近涌泉林深处，地形复杂。”

“我去。”雷恩·鹰眼主动开口。深林精灵侦察官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长弓“风之低语”的弓身，“我对那片区域熟悉。而且如果涉及自然能量异常，我的……经验也许用得上。”

他说的经验，是指最近在演习中逐渐显现的自然感知能力。虽然尚未系统学习德鲁伊之道，但雷恩已经能模糊地感受到能量流动的异常。

奥萝拉·青叶看了雷恩一眼，精灵卫队长思索片刻后点头：“我带队。雷恩·鹰眼作向导和侦察。再带四名精灵战士，两名人类熟悉地形的斥候。”

小队在午前出发。

从荒石镇到涌泉林边缘约半日路程。奥萝拉·青叶走在最前，月白色斗篷在林间光影中时隐时现。雷恩·鹰眼与她并肩而行，深林精灵侦察官的目光不断扫视周围环境，耳朵捕捉着林中的细微声响。

四名精灵战士紧随其后，脚步轻盈无声。两名人类斥候走在队伍末尾，保持着警惕的间距。

越接近目标区域，空气中的异样感越明显。

起初只是鸟鸣声减少。接着是树木的姿态变得僵硬，枝条不再随风自然摆动。地面上的野花耷拉着脑袋，叶片边缘开始卷曲。

“就是这里。”奥萝拉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片林间空地。本该生机勃勃的草地上，苔藓呈现出灰绿色的病态色泽。几棵白蜡树的叶片卷曲发黄，树皮表面渗出黏腻的黑色汁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味，那是灰蛇草能量特有的气息。

“能量浓度不高，但很顽固。”奥萝拉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淡绿色的自然能量从她指尖流出，与地面接触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像渗入织物深处的污渍。”

雷恩·鹰眼没有说话。他闭上眼，深呼吸。

这不是德鲁伊的感知技巧，而是他作为侦察官多年培养的直觉——对风的变化敏感，对植物的状态有本能的觉察。此刻，他感到这片区域的“呼吸”很紊乱。正常的森林有一种舒缓的、潮汐般的能量脉动，但这里的气息断断续续，像病人艰难的喘息。

“这边。”雷恩睁开眼睛，指向空地左侧，“那里的能量流动更滞涩。可能有未完全清除的根须残留。”

小队跟随他前进。

深入空地约五十步后，雷恩突然抬手示意停下。他盯着前方一片看似普通的灌木丛，眉头紧皱。

“不对。”他低声说，“那丛荆棘的刺尖方向……全部朝外。正常荆棘是随机生长的。”

奥萝拉仔细看去，确实如此。那丛黑荆棘的每一根刺都笔直地指向外侧，像某种防御姿态。她释放一丝探测能量，能量触碰到荆棘时，刺尖骤然亮起微弱的灰光。

“能量节点。”奥萝拉面色凝重，“如果直接穿过，会被残留能量侵蚀。”

小队绕开荆棘丛。雷恩继续引导，他凭借对地形和植被状态的细微观察，避开了三处类似的隐蔽节点。一次他拦住正要踩上一片苔藓的精灵战士，用匕首轻轻翻开——苔藓下方露出几缕灰白色的细须，正是灰蛇草残根。

“你的感知很敏锐。”奥萝拉看着雷恩，语气里带着认可，“这不是训练出来的技巧。”

雷恩摇摇头：“只是在野外活久了，学会听森林的声音。”他顿了顿，“或者说，学会听森林的沉默——哪里太安静，哪里就有问题。”

他们来到空地中心。这里的情况最严重，地面已经完全被灰绿色苔藓覆盖，中央甚至鼓起一个小包，像某种生物在地下蠕动。

奥萝拉示意队伍散开警戒。她和雷恩蹲在小包旁，仔细观察。

“需要净化。”奥萝拉说，“但我担心强行净化会刺激残留能量，导致反扑扩散。”

雷恩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小包边缘的一簇苔藓上——和其他灰绿色苔藓不同，这一小簇呈现出深褐色，而且看上去……很健康。

他伸手轻轻触碰。深褐色苔藓摸起来干燥温暖，与周围湿冷黏腻的灰绿色苔藓形成鲜明对比。更奇怪的是，以这簇苔藓为中心，周围约一掌范围内的灰绿色都褪去了些许。

“看这里。”雷恩唤来奥萝拉。

精灵卫队长仔细观察后，眼中闪过惊讶：“它在吸收污染能量？”

雷恩用匕首小心地挖起一小块深褐色苔藓，连同下方的土壤。苔藓根系发达，根须呈暗红色，与灰蛇草的灰白根须完全不同。他将苔藓递给奥萝拉。

奥萝拉双手捧起苔藓，闭眼感受。几秒后她睁开眼：“确实是吸收。不是净化，而是转化——把灰蛇草的混沌能量转化为温和的自然养分。效率很低，但确实在起作用。”

“本地物种？”雷恩问。

“从未见过。”奥萝拉仔细端详，“可能是灰蛇草污染催生的变异，也可能是原本就存在但稀有的苔藓品种，在污染环境中反而获得了优势。”

她小心地将苔藓放回原处，站起身：“这个发现很重要。如果这种苔藓能培育繁殖，也许能成为治理灰蛇草残留的新方法。”

小队采集了几份样本，标记了所有能量节点位置，在天黑前撤离了污染区。

返回荒石镇的路上，奥萝拉·青叶与雷恩·鹰眼并肩而行。

“你今天展现的能力，不是普通侦察官能拥有的。”奥萝拉开口道，声音在暮色中显得平静，“你对自然的感知，对能量流动的直觉……那是德鲁伊天赋的雏形。”

雷恩没有立即回答。他想起自己在演习中引导自然能量的尝试，想起那些逐渐清晰的、对植物状态的直觉感受。

“我毕竟也是深林精灵。”雷恩缓缓说，“虽然一直在外面流浪，最近才找到了能够完全的接纳我的地方，但森林始终是我的故乡。也许……某些东西一直在我血脉里沉睡，现在才开始苏醒。”

“如果愿意，”奥萝拉说，“我可以引荐你跟随莱拉斯·叶语长老学习。系统地学习德鲁伊之道，能让你更好地理解和使用这份天赋。不是每个深林精灵都有这样的机会——你的感知力很强，强到不应该被浪费。”

暮色渐深，林间小道昏暗下来。雷恩·鹰眼沉默地走着，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儿时在森林中奔跑的记忆，作为佣兵时穿梭于各种险境的经历，来到荒石镇后逐渐找到的归属感。

最后他开口：“我需要做什么？”

“每周抽出三个下午，到涌泉林德鲁伊环地学习基础。”奥萝拉说，“开始时主要是冥想、感知训练、基础自然知识。如果你适应，再逐步深入。”

“我加入。”雷恩说，声音坚定。

三天后，污染区边缘竖起了一座简陋的木屋。

这是荒石镇与涌泉林合作设立的第一个“环境监测站”。木屋不大，约能容纳四五人，但设计坚固，窗户开在四面以便观察。屋外立着一根木杆，顶端挂着三面小旗——代表人类、精灵和荒石镇的三角徽记。

监测站的首批值守者是菲兰——那位参与过联合诊疗的年轻精灵德鲁伊，以及两个人类学徒：一个是塞莱斯特·晨曦推荐的医疗所助手，另一个是自愿报名的年轻猎人。按照排班表，他们将在监测站轮值，每日记录污染区的能量变化、植被状态，并观察那种深褐色苔藓的生长情况。

莱拉斯·叶语长老亲自为监测站施加了防护结界。淡绿色的光膜笼罩木屋，既能抵御可能的能量反扑，也能隔绝污染区的异常气息。

“这是长期工作。”德鲁伊大师对值守者们说，“灰蛇草的残留可能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完全清除。你们的记录，将为未来的治理提供重要依据。”

监测站启用当天，雷恩·鹰眼开始了他的第一堂德鲁伊课程。

课程地点不在木屋，而在涌泉林深处一片安静的林间空地。莱拉斯·叶语长老盘膝坐在一块青石上，雷恩坐在对面的草地上。

“德鲁伊之道，始于聆听。”长老的声音温和而低沉，“不是用耳朵，而是用整个生命去聆听森林的呼吸，大地的脉动，能量的流动。”

他让雷恩闭上眼睛，感受身下土壤的温度，感受空气中飘散的花粉，感受远处溪流的低语。

起初雷恩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黑暗和寂静。但慢慢地，他开始注意到一些细微的东西——脚下土壤中蚯蚓蠕动的微弱震动，树根吸收水分的轻柔吮吸声，阳光穿过叶片时能量转化的温暖触感。

“很好。”莱拉斯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记住这种感觉。这是你与自然建立连接的第一步。”

课程持续了一个下午。结束时，夕阳正将树梢染成金色。

雷恩·鹰眼走出森林时，感到某种内在的东西被唤醒了。不是力量的增长，而是感知的打开——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更加清晰，更加丰富。

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森林，又望向远处荒石镇渐亮的灯火。

两种世界，两个家。而现在，一条连接它们的路径，正在他脚下缓缓展开。

监测站的灯光在暮色中亮起，像森林边缘一只安静的眼睛，注视着那片仍在与污染抗争的土地。而在更深的林间，深褐色的苔藓正在缓慢生长，一点一点，吸收着灰暗，转化为新生。

自然之径从来不是坦途，但它始终存在，等待被发现，被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