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104章 塔起光生

第八座能量塔在东南城墙的了望台旁立起时，荒石镇已经连续奋战了十七个日夜。

布兰恩·火砧站在塔基旁，仰望着这座十五米高的金属造物。塔身由精炼铜板铆接而成，表面刻满了复杂的导能纹路，那些纹路在赤红月光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塔顶的偏转水晶阵列已经安装完毕，六枚拳头大小的淡黄色水晶被镶嵌在秘银合金打造的框架中，构成一个精密的六边形结构。

格伦德尔·石臂从塔内爬下来，老矮人的胡须上沾满铜屑和油污。他的双手布满了新的烫伤和水泡，那是连续数日使用火裔符文锻造技术留下的印记。“连接管道检查完毕，与主干网的接口严丝合缝。塔体内的稳定符文已经激活，随时可以接入网络。”

布兰恩·火砧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这座刚刚完工的塔，又望向其他七个方向。从他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到西北、正北、东北三座塔的轮廓在暗红天幕下巍然矗立。八座塔以政务厅为中心，均匀分布在城墙的八个关键节点，地下埋设的导能铜管像金属血管般将它们与地脉核心连接在一起。

“开始最终调试。”布兰恩·火砧说。

他和格伦德尔·石臂走进塔底的控制室。这是一个仅容三人的狭窄空间，墙壁上镶嵌着十二块水晶面板，每块面板都显示着不同的读数：能量流强度、偏转频率、结构应力、魔力谐振指数。布兰恩·火砧的助手卡尔已经等在里面，年轻的人类学徒眼睛布满血丝，但精神高度集中。

“一号塔就位。”

“二号塔就位。”

“三号塔……”

各塔通过临时搭建的传讯线路依次报告。这些线路不再依赖魔导通讯，而是最原始的有线传声筒——铜管铺设在地道中，靠人力和简单的气阀传递声音。虽然笨拙，但至少可靠。

当第八座塔确认就位后，布兰恩·火砧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中央的控制水晶上。这块水晶与政务厅地下室的地脉核心直接相连，他的手掌能感受到水晶内部传来的、温和而有力的脉动——那是净化后的地脉能量在等待释放。

“启动。”

布兰恩·火砧注入启动指令。

八座能量塔同时发出低沉的嗡鸣。那声音起初微弱，像远处传来的蜂群振翅，然后逐渐增强，汇成一种持续而稳定的低频震动。塔身表面的导能纹路开始发光，从塔基向上蔓延，如同水流沿着沟渠攀升。光芒抵达塔顶时，偏转水晶阵列被激活。

六枚淡黄色水晶同时亮起。

没有刺目的强光，只有一种柔和的、介于金黄与乳白之间的光晕从每座塔顶扩散开来。八道光晕在空中延伸、交汇，彼此连接，形成一个覆盖城镇核心区的多边形网格。网格在政务厅正上方汇聚，那里悬浮着地脉核心投射出的虚影——一个拳头大小的淡金色光球。

网格开始向下弯曲，像被无形的手拉拽的网兜。边缘触地，与八座塔的塔基重新连接，形成一个完整的半球形结构。当最后一道光弧闭合时，整个结界完全成型。

那是一层半透明的淡金色光罩，厚度约有一掌，表面流淌着如水波般的细微涟漪。它笼罩了政务厅、主要工坊区、核心居住区、医院和粮仓，总面积约占荒石镇的三分之二。光罩外的世界依然被赤红月光浸染，但罩内的光线却变得柔和、清澈，空气中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明显减轻。

城镇广场上聚集的居民们仰头望着这个奇迹。有人伸出手，指尖轻触光罩内壁，感受到一种温和的阻力，就像触碰绷紧的丝绸。有人跪倒在地，低声祈祷。孩子们睁大眼睛，指着光罩表面流淌的光波，发出惊讶的轻呼。

但测试才刚刚开始。

伊索尔德·路尔站在政务厅屋顶的观测台。赤痕精灵已经恢复了大半体力，她的异色眼眸紧盯着天空。在那里，赤月厄里斯投下的污染能量与结界发生了第一次接触。

暗红色的魔力乱流如潮水般涌来，撞上淡金色的光罩。撞击处爆发出刺目的闪光，但结界没有硬扛，而是将冲击分散、引导。偏转水晶阵列开始工作，六枚水晶以不同的频率旋转，将狂暴的魔力流分解成数百道细流，让它们沿着光罩表面滑过，最终导向高空。

一道赤红雷暴在结界正上方炸开。那是混沌魔力高度凝聚的产物，电蛇在云层中狂舞，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雷暴向结界劈下，但在接触光罩的瞬间被偏转，沿着三十度角斜飞出去，在西北方向的荒野中炸出一个焦黑的深坑。

“偏转成功！”观测台下的助手兴奋地喊道。

伊索尔德·路尔却没有放松。她的目光紧盯着水晶面板上的读数，那些数字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化。“能量消耗太快了。地脉核心的输出功率已经达到设计值的百分之一百二十，但结界的稳定性只有预计的百分之八十。”

她指向光罩边缘，那里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波纹状扭曲，就像平静水面被投入石子后荡开的涟漪。那些波纹虽然细小，但正在缓慢扩散。

政务厅地下室里，塞莱斯特·晨曦守着地脉核心的容器。年轻医者能感受到核心内部能量的快速流逝，那种感觉就像看着一个重伤者的生命在眼前一点点消逝。容器的外壁已经开始发烫，铭刻在上面的冷却符文正全力运转，但温度依然在缓慢上升。

“按照这个消耗速度，核心最多能支撑三十八个小时。”她向匆匆赶来的德索莱特·卡斯尔报告，“之后能量就会枯竭，结界会崩溃。”

德索莱特·卡斯尔沉默地看着容器中那颗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核心。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那枚空白魔晶在手温下微微发亮。

“三十八小时……不够。”他低声说，“根据文献记载，魔潮的峰值期最短也会持续三天。”

埃莉诺·晨星抱着「法典·秩序辉光」走进地下室。半精灵内政总管已经快速分析了结界的覆盖范围与能量消耗的对应关系。“问题出在覆盖面积。我们试图保护的区域太大，每增加一平方米的覆盖，能量消耗就呈指数级增长。”

她展开一张草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记了城镇的各个区域。“如果我们将结界范围缩小到只覆盖政务厅、核心工坊和医院，能量消耗可以减少百分之六十，持续时间能延长到四天左右。但这意味着……”她停顿了一下，“农田、外围居住区、部分仓库将被排除在外。”

地下室陷入沉默。

阿尔德里克·斯通从楼梯走下来，他的盔甲上还带着巡逻时的尘土。“我刚从城墙回来。结界外的魔力乱流比昨天增强了百分之十五。如果外围区域没有保护，那些地方很快就会变得无法生存。”

“但如果我们试图保护所有地方，结界会在两天内崩溃，到时候所有人都得暴露在魔潮下。”布兰恩·火砧跟着走进来，矮人工程师的脸上写满疲惫，“这是一个残酷的数学问题，资源有限，必须做出选择。”

所有人都看向德索莱特·卡斯尔。

年轻的领袖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广场上仰望结界的居民，工坊里日夜奋战的工匠，农田里顽强生长的作物，还有那些刚刚建起不久的外围屋舍。每一处都是荒石镇的一部分，每一个人都是这座城镇不可或缺的成员。

但他必须选择。

“收缩结界。”德索莱特·卡斯尔睁开眼睛，声音平静而坚定，“保护核心区域，放弃外围。通知所有居住在外围的居民，立即转移到结界范围内。能带走的物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暂时放弃。”

他看着每个人的眼睛，继续说：“这不是永久的放弃。等我们找到延长结界持续时间的方法，等魔潮的峰值过去，我们会把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但现在，我们必须确保文明的火种不灭。”

埃莉诺·晨星点头，开始记录命令。阿尔德里克·斯通转身去组织转移工作。布兰恩·火砧和格伦德尔·石臂开始计算结界收缩的具体参数。塞莱斯特·晨曦留在地下室，继续监测地脉核心的状态。

德索莱特·卡斯尔独自走上政务厅屋顶。他站在伊索尔德·路尔身旁，望着天空中那个淡金色的光罩，望着光罩外暗红如血的世界，望着那些即将被放弃的土地。

他的手指紧紧握住剑柄，空白魔晶在手心中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他内心的决心。

结界已经建起，但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