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102章 结界蓝图

净化小队返回荒石镇时，已是次日黄昏。

布兰恩·火砧走在队伍最前方，矮人工程师手中捧着一个用多层皮革和铅板包裹的球形容器。容器内部，那颗取自山谷地脉节点的能量核心正持续散发着淡金色的微光，透过层层防护依然隐约可见。它的温度不高，却让周围空气产生奇妙的扭曲，仿佛空间本身在被温和地扰动。

伊索尔德·路尔坐在担架上，由两名民兵抬着。赤痕精灵在仪式结束后昏迷了近四个小时，醒来时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但她的意识清醒，那双异色眼眸中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塞莱斯特·晨曦走在担架旁，一只手始终搭在伊索尔德·路尔的手腕上，翠绿的生命神力缓缓注入，维持着她基本的生命力。

埃莉诺·晨星走在队伍中央，那本进化后的“法典·秩序辉光”被她小心地抱在怀中。书册表面流转的银白纹路与地脉核心的淡金光芒相互辉映，形成一种微妙而和谐的共鸣。她的步伐稳定，但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维持秩序领域三个小时，对她而言是巨大的消耗。

阿尔德里克·斯通走在队伍最后。这位刚刚获得“圣盾”称号的防卫队长依然背着那面进化后的塔盾“不屈壁垒·山岳”。盾牌表面的山脉浮雕纹路在暮色中泛着暗金色的光泽，与地脉核心的光芒同源同质。他的盔甲没有修复，左肩的裂口依然可见，但那道伤口已经由塞莱斯特·晨曦做了初步处理，至少不再流血。

镇民们聚集在城墙入口处，沉默地注视着这支归来的队伍。他们看到了担架上的伊索尔德·路尔，看到了布兰恩·火砧怀中那个散发着神秘光芒的容器，看到了每个人身上的伤痕与疲惫。没有人欢呼，没有人鼓掌，只有一种沉重而肃穆的寂静，仿佛所有人都明白——带回核心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德索莱特·卡斯尔在政务厅门口迎接他们。年轻的领袖穿着简单的皮甲，腰间挂着“开拓者”长剑，显然刚从某个巡查岗位赶来。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最后停留在布兰恩·火砧手中的容器上。

“成功了？”

“成功了。”布兰恩·火砧将容器小心地放在准备好的石台上，“节点完全净化，混沌魔力被彻底剥离。这是纯净的地脉能量核心，足够驱动一个覆盖城镇核心区的防护结界。”

“代价呢？”

伊索尔德·路尔在担架上轻声回答，声音虚弱但清晰：“我的血魔法透支，至少需要一周才能恢复基本施法能力。塞莱斯特女士的生命神力消耗过半，埃莉诺女士的秩序之力也接近极限。至于圣盾大人……”她看向阿尔德里克·斯通，“他差点把命留在那里。”

阿尔德里克·斯通摇头：“我没事。重要的是节点拿到了。”

德索莱特·卡斯尔沉默片刻，然后深深鞠了一躬。“荒石镇欠各位一条命。不，是欠了很多条命。”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埃莉诺·晨星打断道，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条理性，“我们带回了核心，但结界本身还需要设计和建造。根据文献记载，魔潮峰值可能持续两到四周，我们必须在下一波大规模冲击到来前完成防护体系。”

布兰恩·火砧已经展开了随身携带的草图。“我和伊索尔德女士在路上讨论了初步方案。核心思路不是‘硬扛’，而是‘引导与偏转’。”

他从助手卡尔手中接过炭笔，在政务厅墙壁悬挂的荒石镇平面图上快速勾画。“以政务厅为中心，在八个方向——正东、东南、正南、西南、正西、西北、正北、东北——各建立一座次级能量塔。每座塔高十五米，内部铺设导能铜管网络，与地脉核心相连。”

伊索尔德·路尔补充道：“能量塔顶部安装特制的偏转水晶阵列。当狂暴的魔力流冲击结界时，阵列会将其分解、引导，使其绕过防护区域，向高空发散。就像河流遇到礁石会分流，而不是试图用堤坝阻挡整条河流。”

“但这需要极其精密的控制。”布兰恩·火砧的炭笔在地图上画出一系列复杂的连线，“八座塔必须完全同步，任何一座的偏转频率出现偏差，都会导致整个结界失衡。而且塔体本身需要用附魔金属建造，普通材料承受不住持续的能量流动。”

德索莱特·卡斯尔盯着地图：“需要多少材料？”

“每座塔至少需要两吨精炼铜，半吨秘银合金作为导能核心，五十公斤高品质水晶用于偏转阵列，还有大量的稳定符文刻印。”布兰恩·火砧报出的数字让政务厅内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这还不包括连接塔体的地下导能管网，以及备用能源系统的建设。”

“我们没有那么多储备。”埃莉诺·晨星迅速调出物资清单，“矿场的铜产量每月只有三吨，秘银合金需要从矮人商队购买，高品质水晶更是稀缺资源。”

“那就用一切办法凑。”德索莱特·卡斯尔的声音斩钉截铁，“发布公告，全城所有工坊即日起转为结界组件生产。矿场三班倒，不惜代价提高产量。派出信使，用我们所有的储备粮食和魔导农具作为交换，向周边村镇收购金属材料。”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埃莉诺·晨星：“还需要法律层面的支持。”

埃莉诺·晨星点头，已经翻开「法典·秩序辉光」。“我会立刻起草《紧急征用法案》。法案将明确规定，为结界建设征用的私有金属材料，战后将按市价一点五倍进行补偿；参与生产的工匠，其贡献将计入战后资源分配权重；拒绝配合者，将暂时限制其享受结界保护的权利。”

她的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这不是请求，这是生存的必要。要么所有人一起努力建造庇护所，要么所有人一起暴露在魔潮之下。”

法案在当晚发布。

公告张贴在城镇广场的布告栏上，由识字的居民大声宣读给聚集的人群。起初是寂静，然后是低沉的议论声。大多数人理解这是必要的，但忧虑和不安依然在空气中弥漫。

矛盾在第三天爆发。

冲突发生在旧城区的一处院落。房主老铁匠汉森——一个在荒石镇生活了二十年的老人——拒绝交出他珍藏的半吨优质钢材。那些钢材是他半辈子攒下的家底，原本打算留给儿子开自己的铁匠铺。

“这是我用血汗换来的！”老铁匠站在院门口，手中握着一柄沉重的锻锤，对着前来征调的民兵吼道，“凭什么一句话就要拿走？补偿？等魔潮过去了，谁知道还有没有荒石镇？谁知道补偿能不能兑现？”

带队的民兵小队长试图解释，但老铁匠根本听不进去。聚集的居民越来越多，有人支持老铁匠，认为私产神圣不可侵犯；有人指责他自私，不顾全镇人的安危。

消息传到政务厅时，德索莱特·卡斯尔正在审阅布兰恩·火砧提交的详细设计方案。他放下图纸，沉默了片刻。

“我去处理。”

他来到旧城区时，对峙已经持续了半小时。老铁匠汉森依然站在院门口，但握锤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围观的居民分成两派，互相指责，气氛紧张。

德索莱特·卡斯尔穿过人群，没有带卫兵，只身一人走到院门前。他看向老铁匠，又看向周围的居民。

“汉森师傅。”他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我记得半年前城墙建设时，您捐出了三十根铁钎，没有要任何补偿。您说‘城墙建好了，大家才安全’。”

老铁匠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现在的情况比那时更糟。”德索莱特·卡斯尔继续说，“魔潮不是地精，不是土匪，是天地本身的异变。没有结界，我们可能撑不过下个月。但结界需要材料，很多材料。”

他走上前，在距离老铁匠三步的位置停下。“我不是来强征的。我是来请求的——请求您，请求在场的每一个人，为了您自己，为了您的家人，为了这座我们一起建立起来的城镇，再相信一次。”

德索莱特·卡斯尔从腰间解下“开拓者·黎明信念”长剑，剑格上的魔晶在暮色中泛着微光。“这把剑是我的家族传承，是我被流放时带走的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我今天把它押在这里。”

他将长剑平举，递给老铁匠。“如果战后荒石镇还存在，如果我没有兑现补偿承诺，这把剑就是您的。如果荒石镇不在了……那这些钢材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人群一片寂静。

老铁匠汉森看着那把剑，又看看德索莱特·卡斯尔年轻但坚定的脸。他的手松开了锻锤，锻锤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接过长剑，手指摩挲着剑鞘上精致的纹路，然后深吸一口气。

“钢材在仓库里。”他转身推开院门，“自己搬吧。剑……等这事儿过去了，您再来拿回去。”

他顿了顿，回头看向德索莱特·卡斯尔，又看向周围的居民。

“但我有个条件。我的儿子，小汉森，他要参加结界建造。不是当苦力，是学技术。等这事儿过去了，他要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工匠，而不是只会打铁钉的学徒。”

德索莱特·卡斯尔点头：“我以卡斯尔家族之名起誓。”

冲突解决了，但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几天还在各处发生。有些人被说服，有些人需要更多的承诺，有些人始终不愿配合。埃莉诺·晨星依据《紧急征用法案》处理了最后那类情况，但始终遵循程序正义——每一次强制征用都有完整的记录，有见证人，有明确的补偿条款。

材料一点点汇集。矿场的产量在压力下提升了百分之四十；与周边村镇的贸易队带回了三批铜锭和一批秘银合金；居民们交出了家里的铜器、铁器、甚至一些祖传的金属饰品。

布兰恩·火砧的工坊日夜不停。蒸汽锻锤的轰鸣声从黎明响到深夜，铁砧上的火花在暗红天幕下闪烁。第一座能量塔的基础在第五天开始浇筑，导能铜管像金属血管般埋入地下，与政务厅地下室里的地脉核心连接。

而在这片繁忙与紧张之中，赤月厄里斯依然高悬天空，暗红的光芒如常倾泻，提醒着每个人——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