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南口的临时难民营,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液与绝望的气息。新抵达的难民们蜷缩在简陋的窝棚下,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或是低声诉说着家乡被魔潮摧毁的惨状。疾病与饥饿是比任何怪物都更现实的阴影。也正是在这片愁云惨雾中,一道与众不同的身影出现了。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身着一件洗得发白、但依旧整洁的灰色修女长袍,外面套着一件便于行动的深色旅行斗篷。她的面容带着少女的柔和,但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却蕴含着超越年龄的沉静与坚定。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上那个几乎与她等高的、用厚实帆布紧密包裹的木质柜子,柜子上隐约可见一个由新芽与水滴构成的徽记——生命女神赛莲娜的象征。她随着人流默默前行,目光却敏锐地扫过营地,最终停留在几个蜷缩在地上、痛苦呻吟的难民身上。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属于“蚀骨热”的疾病气息,让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没有犹豫,没有询问,她径直走向那几个病人。放下背后沉重的木柜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她打开柜门——里面并非寻常物品,而是分门别类放置着无数水晶瓶、陶瓷罐、晒干的草药、研磨工具和小型蒸馏设备,俨然一个移动的精密实验室。这就是她的“生命圣柜”。
“请帮我取些干净的清水来,越多越好。”她对旁边一个愣住的难民妇女说道,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那妇女下意识地照做了。
这位年轻的修女先是仔细观察了病患的症状:高热、骨痛、虚弱。她伸手触摸病人的额头和关节,感受那异常的高热与内在的寒意,又凑近轻轻嗅了嗅病人呼出的气息。她的动作专业而迅速,带着一种悲悯的专注。
“这不是普通的瘟疫,”她低声自语,更像是确认自己的判断,“魔力侵蚀了生命的根基,如同酸液腐蚀金属。”
她立刻行动起来。从生命圣柜中取出几种晒干的草药——并非镇上老草药师常用的品种,有些甚至带着奇异的荧光。她熟练地用研钵碾碎,混合,再加入一种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蓝色液体。同时,她点燃了一个小巧的银质香炉,里面放入几块特制的、散发着宁静香气的树脂。烟雾袅袅升起,带着安抚心神的力量,让周围躁动不安的病人和难民都稍稍平静下来。
接着,她开始准备药剂。过程并非简单的煎煮。她将混合好的草药粉末倒入清水中,手指悬在碗口上方,闭目凝神,低声吟诵着对生命女神赛莲娜的祈祷。并非祈求神迹降临,更像是沟通与引导。随着她的吟诵,她的指尖泛起极其微弱的、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芒,如同初春的新叶。那光芒渗入水中,与草药成分结合,原本浑浊的药液渐渐变得清澈,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混合着草木与甘露的清香。
“请扶他起来,慢慢喝下去。”她对帮忙的难民妇女说。
药液喂下后不久,那位原本因剧痛而不断呻吟的中年男性难民,紧绷的身体竟然逐渐放松下来,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缓,虽然高烧未退,但那折磨人的骨痛似乎显着减轻了。他浑浊的眼睛里恢复了一丝清明,喃喃道:“……舒服……多了……”
这一幕让周围的人都惊呆了。自从蚀骨热出现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如此迅速而有效的缓解。
消息像野火般在难民营乃至整个荒石镇传开。很快,更多的病患——不仅是难民,也包括一些症状较轻、尚未被送入隔离区的镇民家属——被搀扶或抬到了这位陌生修女面前。她来者不拒,生命圣柜仿佛取之不尽,她不停地配制着那种奇特的药剂,点燃安抚的熏香,用她那融合了炼金术与生命祈祷的独特疗法,缓解着一个又一个病人的痛苦。
她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亲自为病人擦拭额头,喂服药剂,低声安慰着惶恐的孩童。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因持续的精神与体力消耗而略显苍白,但手上的动作始终稳定而精准。那种发自内心的、对每一个生命的珍视与慈悲,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是谁?”
“是生命女神派来的使者吗?”
“她的药真的有用!我父亲不那么疼了!”
底层民众,尤其是那些在疾病面前感到无比无助的矿工家庭和难民,几乎立刻将这位不知名的修女视为了希望的化身。他们围拢在她周围,眼中充满了感激与依赖。
埃莉诺·晨星闻讯赶来,她站在人群外围,冷静地观察着。她看到秩序在某种程度上的恢复——因为希望的出现,恐慌被压制了。她也看到了那修女高效而奇特的医术,以及民众对她迅速产生的爱戴。她示意维持秩序的民兵不要打扰,只是默默记录着。
德索莱特·卡斯尔也从政务所赶来,他与埃莉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位修女的到来,似乎带来了转机,但她所使用的、明显超出常规教廷手段的方法,也预示着潜在的麻烦。
“去查一下这位修女的来历。”德索莱特低声对身边的阿尔德里克·斯通吩咐道。阿尔德里克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那些因痛苦缓解而面露安详的病患身上,对于这位修女的初步印象,倾向于正面。
年轻的修女终于有机会短暂停歇,她接过旁人递来的清水,轻轻啜饮。埃莉诺·晨星适时地走上前去。
“感谢您对荒石镇居民的帮助,修女。”埃莉诺语气平和地说道,“我是埃莉诺·晨星,荒石镇的内政主管。请问该如何称呼您?您来自哪个教区?”
修女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蓝眼睛看着埃莉诺,微微行了一个简化的教礼。“愿生命之光庇护此地。我是塞莱斯特·晨曦。”她报上自己的名字,如同黎明初现般给人以希望。然而,当提及来历地时,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我曾在奥拉神圣帝国的生命女神教廷修习,但如今……我更愿意称自己为一名践行女神悲悯之心的行者。”
这句话巧妙地避开了具体的教区归属,暗示了她与正统教廷之间可能存在某种距离。她的信念,似乎更侧重于“践行”慈悲本身,而非拘泥于教廷的规制。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了望的民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向德索莱特和埃莉诺低声报告:“大人,女士,镇外……来了一队人马,打着生命女神教廷的旗帜,看起来像是……审判官的队伍。”
塞莱斯特·晨曦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她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脸上那沉静的表情未变,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警惕,是无奈,还是早已预料到的宿命感?
刚刚浮现的希望之光,似乎立刻就要面临来自其源头的风暴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