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石镇 第54章 铁砧的誓言

民兵训练场上，泥土因反复踩踏而坚实，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皮革和金属的气息。但今天，这熟悉的气息中混入了一丝新的味道——新鲜钢铁的凛冽，以及油脂的润泽。

阿尔德里克·斯通站在队列前方，身姿依旧如铁塔般挺拔。他面前的地上，整齐地摆放着第一批由荒石镇自家工坊出产的制式装备。阳光照在那些崭新的金属表面上，反射出冷硬而统一的光泽，与他身后民兵们手中那些五花八门、布满卷刃和修补痕迹的旧武器形成了鲜明对比。

长矛的矛头呈标准的柳叶形，长度、重量完全一致，牢牢固定在打磨光滑的白蜡木杆上，矛鐏也是统一的钢制圆锥。长剑形制简洁，是实用的手半剑样式，剑身宽度厚度统一，虽然缺乏名家雕刻的华丽纹饰，但开刃精准，重心稳定。圆盾则以木质为芯，边缘和中心包裹着锻打出的铁箍和铁护心，盾面蒙着新鞣制的硬皮，统一刷着荒石镇的代表色——象征土地的赭石色底，上面用白色勾勒出简练的山峦与齿轮图案。

“拿起它们。”阿尔德里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民兵们依言上前，带着几分好奇和激动，握住了属于自己的新装备。入手是沉甸甸的踏实感，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整齐划一。当他们按照口令举起长矛时，那片瞬间竖起的钢铁丛林，散发出一种之前杂牌武器绝不可能拥有的肃杀与威严。

“感觉好稳！”罗伊，如今已是小队长的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剑，感受着那流畅的劈砍感，脸上满是兴奋。

“这盾牌比之前那个破木锅盖强太多了！”另一个民兵敲了敲盾面，发出沉闷扎实的声响。

阿尔德里克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因为新装备而焕发出光彩的脸，沉声道：“武器，是手臂的延伸，是意志的体现。如今，荒石镇给了你们值得信赖的臂膀。但记住，再好的钢铁，也需要紧握它的手，需要驱使它的心。从今天起，每日训练结束后，增加装备保养项目！”

他随即演示了一套简洁高效的保养流程：如何清理武器上的污垢和血迹，如何用油石打磨维持锋刃，如何给皮革部件上油防止干裂，如何检查盾牌结构和矛杆是否牢固。他要求每个人必须熟练掌握，并将保养情况纳入日常考评。这流水线式的、标准化的维护要求，正是军队正规化的体现，旨在让这些装备能持续发挥战斗力，而非一次性消耗品。

就在众人开始熟悉新装备时，布兰恩·火砧那矮壮的身影出现在了训练场边缘。他依旧满身油污，胡子辫随着步伐晃动，脸上带着一丝得意和期待混杂的神情。他身后跟着两个学徒，费力地抬着一个用厚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

“大个子！接着！”布兰恩朝阿尔德里克喊道，示意学徒将东西抬过去。

阿尔德里克有些疑惑地接过。入手极为沉重，远超制式长剑。他解开厚布，一道沉凝的乌光映入眼帘。

那是一把战锤。

锤头并非传统的球状或方头，而是略带流线型的多棱柱体，棱角分明但并不尖锐，重心分配极其完美。锤头与握柄连接处加固了钢铁护手，握柄由致密的硬木制成，缠绕着防滑的皮革。整把战锤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通体呈现出经过反复锻打后特有的、暗沉而致密的金属质感，唯有在锤头的几个主要受力平面上，隐约能看到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血管般分布的暗红色纹路——那是掺入了少量火纹晶的痕迹。

布兰恩走到近前，拍了拍锤头，发出沉闷的声响：“‘破障者’，我给它取的名字。用的是最好的那批料，掺了点儿小红石头。够重，够硬，而且……”他顿了顿，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砸东西的时候，震感会小很多，反震的力量好像被这东西自己‘吃’掉了一部分。用来敲那些铁皮罐头或者石头疙瘩，最合适不过。”

阿尔德里克单手握住“破障者”的握柄，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完美的平衡感。这武器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无论是重量、长度还是手感，都无可挑剔。它不像制式武器那样冰冷统一，它带着布兰恩独特的风格和匠心，更蕴含着一种内敛的、待激活的力量。他挥动了两下，破风声沉闷而有力，手臂感受到的反震确实异乎寻常的轻微。

他看向布兰恩，这个他曾经觉得过于张扬和依赖机械的矮人，此刻却送上了这样一份凝聚了心血与理解的礼物。阿尔德里克不是善于言辞的人，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把“破障者”战锤紧紧握在手中，一切尽在不言中。

布兰恩嘿嘿一笑，摆了摆手，又风风火火地回他的工坊去了，那里还有无数的齿轮等着他敲打。

傍晚，训练结束，民兵们带着爱惜的心情仔细保养着自己的新装备后散去。阿尔德里克独自一人留在训练场，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将“不屈壁垒”塔盾立在身旁，右手紧握着新得的“破障者”战锤。

他闭上双眼，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向着战争与荣耀之神卡利贝尔祈祷。但这一次，祷词不再是迷茫的探寻，也不是对往昔王国荣耀的追忆，而是清晰而坚定地低语：

“战争之主，荣耀见证者卡利贝尔……愿这钢铁，守护应守护之人；愿这力量，粉碎该粉碎之敌。”

祷言出口的瞬间，他感到手中的“破障者”似乎微微温热了一下，那暗红色的纹路仿佛有流光一闪而逝。他体内那股源于重新坚定信仰的力量，似乎与这柄掺入了奇异材料的战锤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他的信仰，已彻底从对抽象荣耀的执着，转变为对脚下土地和身边同胞的具体守护。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如鹰，望向荒石镇之外，那片霍姆男爵领地所在的方向。新的武器已经握在手中，新的信念已经扎根心底。荒石镇，这头刚刚长出钢铁獠牙的幼兽，正等待着向觊觎者展示它的力量。

而远方的地平线上，一小队骑兵扬起的尘土，似乎预示着，检验这新生力量的时刻，并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