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四月,冰雪消融的痕迹还未完全褪去,黑土地已透出湿润的油亮光泽。清晨的雾气在田埂间弥漫,带着泥土苏醒的清新气息,远处传来村民赶牛的吆喝声和孩童的嬉笑声,交织成一幅充满生机的乡村晨景。知青点的地窨子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林小野正蹲在院子里打磨一把新做的木工刨子,刨花如雪花般簌簌落下,在晨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小林,魏珩!快出来!” 赵队长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他大步流星地从村口方向走来,脸上带着少见的急切与兴奋,“有你们的重要东西!”
林小野手里的刨子哐当落地,蹭地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木屑。魏珩闻声从屋里出来,身姿挺拔如松,即使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也难掩那份清冷矜贵的气质。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 这个年代能有什么 “重要东西” 会找上门?
没等他们细想,两个身影紧随赵队长身后出现在知青点门口:一个是挎着绿色帆布包的邮递员,自行车后座还绑着鼓鼓囊囊的邮包;另一个是穿着蓝色工装、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正是公社农机站的张站长,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林小野同志,魏珩同志!” 邮递员麻利地从邮包里抽出两封沉甸甸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印着烫金的 “录取通知书” 字样,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北京来的挂号信,工业大学和政法大学的录取通知,恭喜你们啊!”
“录取通知书?” 林小野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触到信封的瞬间却像被烫到般缩回,眼睛瞪得溜圆,“我们…… 考上大学了?”
魏珩上前一步接过信封,指尖微凉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信封上 “北京大学” 的字样端庄大气,右下角鲜红的校徽印章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千斤重量。他低头看向林小野,发现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 “社牛” 此刻竟红了眼眶,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却又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
“不止呢!” 张站长爽朗的笑声响起,将手里的牛皮纸信封递过来,上面盖着公社鲜红的公章,“公社研究决定,正式聘用你们二位到农机站工作!小林同志任技术员,负责农具改良;魏珩同志负责技术推广文书工作,这是聘用函!”
两封录取通知书与两份聘用函被同时放在地窨子的炕桌上,形成鲜明的对比。录取通知书上烫金的字迹散发着油墨清香,仿佛能闻到北京校园的书香气息;而聘用函上的红色公章则带着泥土的厚重感,仿佛能触摸到黑土地的温度。知青点的空气瞬间凝固,连窗外的风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这…… 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赵队长搓着手,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花,“我就说你们俩是干大事的料!这下路都给你们铺好了,跟着心走就对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村子,村民们纷纷涌到知青点来看热闹。小翠抱着刚满周岁的孩子挤到前排,丈夫在身后护着她,两人脸上都带着真诚的笑意;马大娘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老农王铁柱吧嗒着旱烟,看着炕桌上的四份文件,不住地点头称赞…… 曾经一起扛过锄头、一起分享过烤土豆的乡亲们,此刻都围在他们身边,眼神里有羡慕,有不舍,更有深深的祝福。
林小野摩挲着工业大学机械系的录取通知书,指尖划过 “机械工程” 四个字时,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第一次在废弃场捡到生锈的罐头盒时的兴奋,熬夜打磨乌拉草鞋垫时被扎破的手指,改良灌溉水车时溅满身的泥水…… 那些在黑土地上挥洒汗水的日夜,那些用现代知识解决生存难题的瞬间,原来都在悄悄铺就通往未来的道路。
“这通知书上的字真好看。”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北京…… 离这儿好远啊。”
魏珩翻开政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目光落在 “法学专业” 字样上,深邃的眼眸中情绪复杂。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他始终以冷静自持的态度应对一切,习惯了隐藏真实情绪,可此刻指尖传来的纸张质感,却让他想起魏晋时期那些承载着家国理想的竹简。或许命运兜兜转转,无论在哪个时代,他都在追寻着某种形式的 “正义” 与 “秩序”。
“农机站的工作也很重要。” 张站长看出了他们的犹豫,诚恳地说,“现在公社正要搞农业现代化试点,你们改良的那些农具、设计的灌溉系统,都等着推广到各村呢!这可是实实在在能让乡亲们过好日子的事。”
林小野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视线越过院子里的篱笆,落在远处田埂上那架转动的灌溉水车上。阳光洒在水车上,溅起的水珠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那是他和魏珩用无数个夜晚画图纸、找材料、反复调试才做成的成果,也是他们与这片土地最深刻的羁绊。
“我记得第一次试做乌拉草鞋垫,还是小翠教我认的乌拉草。” 他忽然开口,声音清亮起来,“还有王大爷教我怎么辨别野菜,赵队长帮我们找木工房的材料……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个人,都记着我们的脚印呢。”
魏珩合上录取通知书,指尖轻轻敲击着炕桌,发出规律的轻响。他在分析利弊,在权衡未来 —— 北京的校园能提供更系统的知识,能让林小野的手工天赋得到更好的培养,也能让他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可农机站的工作能让他们的技术直接服务于这片土地,能让那些改良农具真正惠及乡亲,更能守住他们在艰苦岁月里建立的一切。
“魏珩以前总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林小野转头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可现在我觉得,不管是去北京还是留这儿,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怕风摧。”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淌过魏珩的心底,他紧绷的嘴角终于柔和下来。穿越以来,他习惯了独自面对风雨,习惯了用冷静伪装内心,是林小野这束阳光般的存在,让他学会了依赖,懂得了牵挂,更明白了 “在一起” 这三个字的重量。
“让他们年轻人自己拿主意吧。” 马大娘颤巍巍地说,“不管选啥,都是好出路。”
村民们纷纷附和,喧闹的知青点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炕桌上的四份文件上,也落在那两个并肩而立的年轻人身上。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他们脚下画出两道交叠的影子,仿佛预示着无论选择哪条路,他们都将永远同行。
魏珩忽然拿起笔,在炕桌上的空白处画了两个简单的符号:一个是向北的箭头,旁边写着 “校园”;另一个是扎根的幼苗,旁边写着 “土地”。他将笔递给林小野,眼神深邃而坚定。
林小野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指尖的薄茧与光滑的笔杆形成鲜明对比。这双手曾握过锄头、磨过镰刀、修过农具,此刻却要握住自己和魏珩的未来。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在两个符号间徘徊,脑海里闪过北京的图书馆、实验室,也闪过北大荒的黑土地、水车、乡亲们的笑脸……
最终,他的笔尖落下,在其中一个符号旁画了个小小的圆圈。几乎在同时,魏珩的手指也指向了同一个符号。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想好了?” 赵队长关切地问。
“想好了。” 林小野和魏珩异口同声地回答,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邮递员和张站长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村民们爆发出善意的笑声和掌声。阳光穿过人群,落在炕桌上的文件上,也落在两个年轻人紧握的手上。无论他们选择的是驶向远方的列车,还是扎根土地的坚守,这片黑土地都将永远记得他们的故事,记得这两个在艰苦岁月里用智慧和勇气点亮希望的年轻人。
暮色渐浓时,乡亲们陆续散去,知青点恢复了宁静。林小野和魏珩并肩坐在炕边,录取通知书和聘用函被小心翼翼地收好,仿佛珍藏着两份沉甸甸的未来。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地上铺就一层银霜,远处传来水车转动的吱呀声,温柔而绵长。
“不管去哪,我们都带着这个。” 林小野从木箱里拿出那个刻着两人名字的木雕小像,上面的北大荒棉袄被摩挲得光滑发亮。
魏珩接过小像,指尖拂过上面的纹路,轻声说:“嗯,带着它,就像带着家。”
夜色渐深,知青点的灯光却亮了很久。炕桌上摊开的图纸上,既有未来的规划,也有对过往的回望。命运的岔路口前,两个年轻的身影紧紧相依,他们知道,真正重要的不是选择哪条路,而是身边有彼此相伴。北大荒的星星在夜空闪烁,仿佛在见证这个属于他们的、充满希望的夜晚,也在祝福他们即将踏上的、崭新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