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初夏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知青点的地窨子顶上,把茅草屋顶染成了金褐色。林小野是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吵醒的,他睁开眼,看见魏珩已经坐在炕边,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晨光翻看一本旧书,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醒了?” 魏珩头也没抬,语气里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精准地捕捉到了身边人的动静。他放下书,伸手将林小野额前凌乱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触到温热的耳廓,林小野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惹得魏珩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珩哥,今天天气真好啊!” 林小野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向窗外,“是不是该去看看水渠了?昨天傍晚好像有点漏水。”
“吃过早饭再去。” 魏珩起身叠被子,动作利落流畅,把粗布被褥叠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赵队长说今天要给玉米追肥,可能需要调整灌溉量。”
两人洗漱完毕走到食堂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知青。王思齐正埋头啃着窝头,看见他们进来,眼睛一亮,连忙招手:“小林,魏珩,这边有位置!” 他身边的李卫国也跟着起哄:“哟,这俩形影不离的又来了!”
林小野脸颊微红,刚想反驳,就被魏珩按住了肩膀。魏珩面无表情地瞪了李卫国一眼,拉着林小野在空位上坐下,自然地把自己碗里的咸菜夹了一半过去,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吃饭。” 他低声说,语气不容置疑。
周围的知青们见状都笑了起来,却没人再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自从赵卫国被调离、公社公开澄清了谣言后,知青点的气氛就变得格外融洽。大家看着林小野和魏珩的眼神里少了之前的探究和猜疑,多了几分善意的调侃和了然。
“说真的,” 王思齐咽下嘴里的窝头,认真地说,“你们俩配合是真默契,上次修水车,小林你刚说缺个垫片,魏珩就从工具包里翻出来了,跟提前商量好的似的。”
林小野嘿嘿一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那是,也不看我们是谁!” 他扒拉着碗里的玉米糊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魏珩,“对了珩哥,昨天我琢磨着给追肥机加个漏斗,这样撒化肥的时候能均匀点,你觉得可行不?”
魏珩点头,拿起窝头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可以试试,漏斗角度控制在四十五度左右,底部加个调节阀门。” 他边说边用筷子在桌上比划,“下午收工后去废弃场找找合适的铁皮。”
两人头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改良方案,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投下交叠的影子。周围的喧闹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剩下他们之间流畅的对话和偶尔响起的笑声。李卫国看得直咋舌,捅了捅身边的张建军:“你看他俩,这哪是讨论工作,分明是……” 话说到一半被张建军用眼神制止了,只能悻悻地闭上嘴,闷头喝起了糊糊。
吃过早饭,林小野和魏珩扛着工具去查看水渠。田埂上已经有不少村民在忙碌,看到他们过来,都热情地打招呼。
“小林,小魏,去看水渠啊?” 正在给玉米追肥的王大爷直起腰,黝黑的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多亏了你们修的这水渠,今年浇水省老劲了!”
“王大爷您忙着,我们去前面看看。” 林小野笑着回应,脚步轻快地往前走。水渠里的水清澈见底,顺着蜿蜒的河道缓缓流淌,滋润着两岸的庄稼。经过他们改良的分水口运作良好,水流均匀地分流到各个支渠,灌溉着不同地块的作物。
魏珩蹲下身检查闸门,手指探入水渠试了试水流速度。“流速稳定,水位也合适。”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昨天漏水的地方应该是泥土松动,找些石块压实就行。”
林小野点点头,从工具包里翻出锤子和铁丝:“我去捡石头,你帮我扶着木板?” 他话音刚落,就见魏珩已经搬起一块平整的石板走了过来,默契得不需要多余的言语。
两人一个递石块一个敲打固定,配合得天衣无缝。阳光渐渐升高,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林小野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魏珩自然而然地掏出帕子帮他擦汗,指尖擦过脸颊时带着微凉的触感。
“哟,这是干啥呢?大白天的腻歪啥!” 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林小野回头一看,只见小翠挎着篮子走了过来,红扑扑的脸蛋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我娘让我送点刚摘的黄瓜,就知道你们在这儿。”
林小野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结结巴巴地说:“我…… 我们在修水渠呢!”
小翠笑得更欢了,把篮子往他怀里一塞:“知道知道,修水渠也得吃饭啊。” 她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意有所指地说,“魏珩哥对你可真好,上次我爹修农具,想让你帮个忙,魏珩哥直接说‘小野累了,明天再说’,当时我就琢磨着,这革命友谊不一般啊!”
“小翠妹子你别瞎说!” 林小野急得直摆手,怀里的黄瓜都差点掉出来。
魏珩却一脸坦然,接过篮子拿出一根黄瓜,用袖子擦了擦就递给他:“吃你的。” 他看向小翠,语气平静无波,“有话就说,别绕弯子。”
小翠收起玩笑的神色,正经道:“是这样,我男人说你们之前改良的播种机挺好使,就是播玉米的时候间距有点密,想问问能不能调调?”
林小野立刻来了精神:“能啊!这个简单,就是把齿轮换个齿数比……” 他拿起地上的树枝在泥土上画着示意图,详细解释调整方法,魏珩在一旁补充细节,两人一唱一和,很快就把问题说明白了。
小翠听得连连点头,临走时又忍不住调侃:“我说你们俩,一个动手一个动脑,简直是天生一对…… 哦不,是最佳搭档!”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笑着跑开了,留下林小野在原地红着脸跺脚。
魏珩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吧,去前面看看分水闸。”
午后的阳光越发炽热,两人沿着水渠慢慢走着,影子被拉得很长。田地里的玉米苗已经长到膝盖高,绿油油的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丰收的希望。偶尔有村民路过,都会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眼神里带着善意和亲近。
“你看,” 林小野突然停下脚步,拉了拉魏珩的胳膊,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大家好像…… 不怎么说我们了。”
魏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女知青正在田埂上摘野菜,看见他们时笑着挥了挥手,眼神自然坦荡,没有丝毫异样。他回过头,对上林小野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嗯,不说了。”
经历过那些流言蜚语和恶意中伤,此刻的平静显得格外珍贵。林小野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他吸了吸鼻子,笑着说:“还是干活好,用事实说话,比啥都强。”
“说得对。” 魏珩赞同道,伸手牵住他的手,十指紧扣,“以后我们好好干活,好好生活。”
林小野愣了一下,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阳光透过指缝洒下来,在皮肤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魏珩掌心的温度和粗糙的茧子,那是无数次劳作留下的印记,也是让他感到安心的力量。他用力回握了一下,嘴角扬起灿烂的笑容:“好!”
傍晚收工回到知青点,林小野照例去水井打水,刚把水桶放进井里,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只见魏珩拿着两个搪瓷碗走了过来,碗里冒着热气,是刚从食堂打的玉米糊糊。
“先吃饭,等会儿再打水。” 魏珩把碗递给他,自己靠在井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糊糊。夕阳的余晖洒在林小野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看得魏珩眼底一片温柔。
“对了珩哥,” 林小野咽下嘴里的糊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晚上政治学习,赵队长说要讨论技术革新的事,让我们准备准备。”
“嗯,知道了。” 魏珩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递给林小野,“给你的。”
林小野好奇地打开布包,发现里面是几块奶糖,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可是稀罕物。“哇!奶糖!” 他眼睛一亮,惊喜地抬头看向魏珩,“你哪来的?”
“上次帮供销社修货架,王主任给的。” 魏珩淡淡地说,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快吃吧,别被别人看见了。”
林小野小心翼翼地剥开一块奶糖放进嘴里,浓郁的甜味在舌尖化开,甜到了心里。他看着魏珩故作冷淡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辗转难眠的流言和中伤,那些让他惶恐不安的未知和困难,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值一提。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再难的日子也能品出甜味来。
晚上的政治学习气氛格外轻松,赵队长先是总结了近期的生产情况,重点表扬了林小野和魏珩改良农具、兴修水利的贡献,说他们 “用实际行动践行了革命精神,值得大家学习”。
“接下来讨论技术革新,” 赵队长看向林小野和魏珩,“你们俩先说说,接下来有啥打算?”
林小野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把下午和魏珩商量的追肥机改良方案说了一遍,还画了简单的草图展示给大家看。魏珩在一旁补充了细节和可行性分析,两人配合默契,条理清晰,赢得了大家的阵阵掌声。
“说得好!” 赵队长满意地点点头,“就该这样,把心思用在正地方,用技术提高生产力,这才是咱们知青该做的事!”
学习结束后,大家陆续散去,林小野收拾东西时,听见李卫国在门口和张建军嘀咕:“你看小林和魏珩,这革命友谊真是比金还坚,我算是服了。”
张建军笑着回应:“可不是嘛,人家这是志同道合,共同进步。”
林小野的脸颊微微发烫,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慌乱否认,只是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魏珩,发现对方也正在看他,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
回到地窨子,林小野坐在炕边擦工具,魏珩则在整理白天画的图纸。昏黄的油灯下,两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煤油味和泥土的清香。
“珩哥,” 林小野突然开口,声音很轻,“现在这样真好。”
魏珩放下手里的笔,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嗯,真好。”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地上的尘埃,也照亮了两人眼中的彼此。经历过风雨洗礼,他们的关系不再需要遮掩和躲藏,如同这皎洁的月光,坦然地洒落在北大荒的黑土地上。
林小野看着魏珩清冷的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突然觉得,无论未来是留在这片黑土地,还是去往更远的地方,只要能和身边这个人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他们的 “革命友谊” 或许在别人眼中有着不同的含义,但对他们而言,这是穿越了时空阻隔、经历了风雨考验的深情厚谊,是值得用一生去守护的珍贵羁绊。
夜渐渐深了,知青点的灯火陆续熄灭,只有窗外的虫鸣和风声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回荡。林小野躺在炕上,听着身边魏珩平稳的呼吸声,心里一片安宁。他知道,明天醒来,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而他将和身边这个人一起,在这片充满生机的黑土地上,继续书写属于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