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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的五月天，阳光终于有了暖意，地窨子门口的泥地上冒出丛丛嫩草。林小野正蹲在门槛上给新做的储物架刷桐油，鼻尖沾着点棕褐色的油迹，像只偷吃东西的花狸猫。
“小林哥！在家不？” 清脆的嗓门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小野手里的刷子一抖，桐油在木板上晕开个小圆圈。
他抬头就看见马大娘掀着门帘走进来，红扑扑的脸上笑开了花，身后还跟着个拎着布包的姑娘。这场景太过熟悉，林小野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桐油刷差点掉地上。
“马大娘，您咋来了？” 林小野站起身，下意识地往屋里缩了缩，眼睛飞快地瞟向炕上看书的魏珩，像找到了救命稻草。
马大娘没注意他的小动作，拉着身后的姑娘往前推了推：“给你介绍下，这是供销社王主任家的闺女，叫王秀，今年二十了，又能干又识字！” 她拍着王秀的手，眼睛在林小野身上打转，“小王可是吃商品粮的，人长得俊，针线活也好，跟你正相配！”
王秀被说得红了脸，低着头捏着衣角，小声说了句：“小林同志好。”
林小野的脸比王秀还红，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大娘，您这是……”
“啥这是那是的！” 马大娘大手一挥，把布包往炕上一放，“我是来给你说媒的！你看你在知青点也没个照应，成个家就不一样了。小王要是跟了你，以后买东西都方便，家里也能有人给你缝缝补补，多好！”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几件新做的布鞋和一叠白面馒头，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这是小王给你做的鞋，试试合不合脚。还有她娘蒸的馒头，你尝尝！”
林小野看着那些东西，又看看局促不安的王秀，再瞅瞅炕上稳坐如山的魏珩，急得汗都下来了：“大娘，我…… 我还小，不想找对象……”
“小啥小？你都二十了！” 马大娘瞪着眼，“我像你这么大，娃都能打酱油了！再说你这手艺这么好，娶个好媳妇，日子才能更有奔头嘛。”
林小野求助似的看向魏珩，眼神里都快冒泪花了。这已经是马大娘第三次来给他说媒了，前两次都被他东拉西扯糊弄过去，这次人都带来了，显然是有备而来。
魏珩合上书，清冷的目光扫过屋里的情景，最后落在林小野通红的脸上。他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松，无形中带着股压迫感。
“马大娘。” 魏珩的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屋子瞬间安静下来，“林小野最近很忙。”
马大娘愣了一下：“再忙也得找对象啊！终身大事耽误不得！”
“他在研究改良镰刀，为夏锄做准备。” 魏珩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赵队长催得紧，让我们尽快拿出方案，耽误了生产进度不好交代。”
林小野连忙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正跟珩哥研究呢，忙得很！”
马大娘皱起眉头：“研究农具也不差这一会儿吧？说几句话的功夫……”
“恐怕不行。” 魏珩打断她，“我们刚画好草图，正要去跟赵队长汇报，耽误了时间，你我都担不起责任。” 他特意加重了 “责任” 两个字，眼神沉静地看着马大娘。
马大娘被他看得有点发怵，魏珩这娃虽然话少，但气场强大，总让人不敢反驳。她犹豫了一下，看向王秀，见姑娘也面露难色，只好叹了口气：“行吧行吧，你们忙你们的！但小林，这事儿你可得上点心，小王这么好的姑娘可不多！”
她把布包往林小野手里塞：“鞋和馒头你收下，就算不成，认识认识也是好的！”
林小野哪敢收，推着往外送：“大娘，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 马大娘硬塞进他怀里，又拉着王秀嘱咐了几句，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走到门口还回头瞪了林小野一眼：“你小子，别老让魏珩护着你，自己上点心！”
门帘落下的瞬间，林小野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地上。他把布包往炕上一放，苦着脸看向魏珩：“珩哥，太谢谢你了！再让马大娘说下去，我都要被逼婚了！”
魏珩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递过块干净的布：“擦擦汗。” 他拿起那个布包，眉头微蹙，“把东西送回去吧，免得马大娘再惦记。”
“对对对！” 林小野连忙点头，拎起布包就往外追，“我现在就去！”
看着林小野慌张的背影，魏珩的眼神沉了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林小野碰过的木板，上面还留着淡淡的桐油香。
林小野追上马大娘，把布包塞还给她，好说歹说才让她收回东西。回来的时候，知青点的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打趣。
“小林，马大娘又来给你说媒啦？” 李卫国笑得最欢，“那姑娘看着不错啊，供销社主任的闺女，多少人惦记呢！”
王思齐也跟着点头：“是啊小林，你咋不同意呢？有个对象挺好的。”
林小野被说得脸通红，连连摆手：“我真不想找对象，现在只想好好干活，改良农具。”
“拉倒吧你。” 李卫国挤眉弄眼地撞了撞他的胳膊，“我看你是怕魏珩吧？刚才马大娘说你总让魏珩护着你，可不是嘛，跟个怕老婆的似的！”
“你胡说啥呢！” 林小野的脸更红了，急得想去捂李卫国的嘴，“珩哥是帮我摆脱马大娘，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哦？不是哪样？” 李卫国笑得更坏了，“不是魏珩管着你？我可都看见了，每次马大娘来，都是魏珩帮你挡回去，你俩这关系……”
“李卫国。” 一道清冷的声音插进来，魏珩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眼神淡淡地扫过李卫国，“你的柴火劈完了？”
李卫国的笑声戛然而止，缩了缩脖子：“这就去，这就去！” 灰溜溜地跑了。
其他人见魏珩发了话，也都识趣地散开了。地窨子里只剩下林小野和魏珩，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珩哥，你别听李卫国瞎说……” 林小野挠着头，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魏珩没说话，转身走到储物架旁，拿起桐油刷继续刚才林小野没干完的活。他的动作很稳，刷子在木板上均匀地涂抹着，留下光亮的痕迹。
林小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他知道魏珩是为了帮他才一次次挡回马大娘，可被李卫国那么一说，好像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
“珩哥，谢谢你啊。” 林小野小声说，“总让你帮我挡着，太麻烦你了。”
魏珩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没事。” 他沉默了一下，补充道，“马大娘不会放弃的，以后她再来，你自己处理。”
林小野愣了一下，心里有点失落，又有点说不清的期待：“哦…… 好。”
可他心里清楚，真等马大娘再来，自己多半还是会手足无措，最后还是得求助魏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魏珩已经成了他的依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下午，林小野和魏珩一起去田里查看麦子的长势，顺便观察适合改良镰刀的地形。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黑土地散发着泥土的清香，林小野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你看这麦子长得多好，” 林小野指着沉甸甸的麦穗，“今年肯定是个好收成。就是这麦秆有点粗，普通镰刀割起来费劲，得把刀刃磨得更锋利些，最好再加个锯齿。”
魏珩点头：“还要把刀柄加长，减少弯腰的幅度，这样能省力。” 他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着草图，“弧度要贴合手掌，这样握起来舒服。”
林小野凑过去看，两人的肩膀几乎靠在一起。他能闻到魏珩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让人觉得安心。
“对了珩哥，” 林小野忽然想起什么，“刚才王秀姑娘，你认识吗？供销社王主任家的。”
魏珩画草图的手顿了一下：“不熟。”
“哦。” 林小野点点头，没再追问，心里却有点莫名的开心。
两人讨论着镰刀的改良方案，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小翠正蹲在河边洗衣服，看到他们，笑着挥挥手：“小林哥，魏珩哥！”
“小翠妹子。” 林小野也挥手回应。
小翠端着洗衣盆走过来，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促狭地笑：“刚才听说马大娘又来给小林哥说媒了？还带了供销社的姑娘？”
林小野的脸又红了：“你咋也知道了？”
“这事儿都传开了！” 小翠笑得更欢了，“不过我听马大娘说，又被魏珩哥挡回去了？魏珩哥，你老挡着干啥呀，不想让小林哥找对象啊？”
魏珩的耳根微微泛红，却面不改色地说：“他还小。”
“不小啦！” 小翠反驳，“跟我同岁呢，我都定亲了。” 她看着两人，眼神里带着了然的笑意，“我看啊，你就是舍不得小林哥，怕他被别人抢走了！”
林小野的脸像火烧一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小翠你别瞎说！”
魏珩却没反驳，只是看着河水，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夕阳西下，两人往知青点走。金色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林小野偷偷看了魏珩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连忙低下头，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他忽然觉得，被马大娘说媒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看到魏珩为他解围的样子，能感觉到自己是被他护着的。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春天的嫩芽，在心里悄悄冒了出来。
回到知青点，李卫国又凑上来打趣：“小林，王姑娘没再来吧？魏珩又帮你挡回去了？”
这次林小野没反驳，只是红着脸笑了笑。魏珩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暖意，没说话，却把刚摘的野山楂塞了几颗到林小野手里。
晚上躺在炕上，林小野摸着口袋里酸酸甜甜的野山楂，看着对面炕上魏珩的剪影，心里甜滋滋的。他想，马大娘再来也不怕了，反正有魏珩在，总会帮他挡回去的。
而魏珩看着窗外的月光，手指轻轻敲击着炕沿，心里想着明天该怎么跟赵队长汇报改良镰刀的事，顺便…… 再想个办法，让马大娘彻底打消给林小野说媒的念头。这个小家伙，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最放心。
夜渐渐深了，地窨子里一片安静，只有偶尔的翻身声和窗外的虫鸣。林小野抱着枕头，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进入了梦乡，梦里没有说媒的马大娘，只有和魏珩一起改良农具的快乐时光。而魏珩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也慢慢闭上了眼睛，清冷的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北大荒的夜晚虽然寒冷，但只要身边有彼此，就觉得温暖而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