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办公室的煤油灯已经添了三次油,灯芯爆出的火星在墙壁上投下跳跃的光影。王书记指间的烟锅明明灭灭,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却浑然不觉。长条木桌两侧坐着公社的核心干部,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林小野坐在角落的板凳上,手心沁出的汗濡湿了膝盖上的补丁,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小魏同志,” 王书记终于打破沉默,磕掉烟灰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群众反映的问题,你必须正面回应。男女界限要分明,同志关系要清爽,这是革命纪律,不能含糊。”
魏珩站起身,军绿色的旧褂子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本磨得卷边的《**选集》,指尖轻轻抚过泛黄的封面:“书记,各位领导,我想先读一段**的话。”
干部们交换着眼神,没人出声反对。魏珩翻开书页,清朗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还要和全国大多数人民走这一条路…… 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他合上书,目光沉静地扫过全场:“我和林小野同志,就是为了建设北大荒这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的革命战友。我们的关系,是建立在共同劳动、共同进步基础上的革命友谊,完全符合**的教导。”
坐在王书记身旁的李部长皱起眉头:“话虽如此,但群众反映你们‘形影不离’‘举动亲密’,这确实不符合知青的行为规范。年轻人精力旺盛可以理解,但要把握好分寸。”
“李部长说得对,分寸确实重要。” 魏珩不卑不亢地回应,从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材料,“但请领导看看这些 —— 这是我们改良农具的图纸,从乌拉草鞋垫到灌溉水车,每张都有赵队长和老农的签字;这是我们的劳动记录,去年冬天修水渠时,我们连续半个月每天劳动超过十二小时;这是村民们的感谢信,感谢我们解决了春旱难题。”
他把材料推到桌中央:“我们所谓的‘形影不离’,是因为技术革新需要默契配合;我们的‘举动亲密’,是在寒风中互相取暖、在困境中彼此鼓励。上个月抢修水车时,林小野同志为了保护齿轮,手掌被划出三厘米的伤口,至今还留着疤;而我发烧时,是他背着我走了三里地找兽医。”
林小野猛地抬头,没想到魏珩会提起这些细节,鼻尖突然一阵发酸。那些在风雪中互相扶持的夜晚,那些在油灯下钻研技术的时光,此刻都化作最有力的证明。
“革命同志之间的关怀,难道不该如此吗?” 魏珩的声音陡然提高,“在零下三十度的北大荒,在缺医少药的艰苦环境里,我们不互相照顾,难道要看着战友倒下?在技术攻关的关键时刻,我们不并肩作战,难道要让集体利益受损?”
王书记捻着胡须的手指停住了,眼神里的审视渐渐变成思索。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风声,油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魏珩放缓语气,继续说道:“我知道,有人因为我的成分问题对我有偏见,也有人嫉妒林小野同志的技术才华。但我们始终牢记**的教导,把集体利益放在第一位。我们改良的农具让劳动效率提高了五成,我们设计的灌溉系统让今年的粮食增产有了保障,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他走到林小野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小野同志来自现代,掌握着先进的生产技术;而我虽然来自过去,但熟悉农村的生存法则。我们的结合,正是‘理论联系实际’‘古今结合’的生动实践。这不是什么伤风败俗,而是革命队伍里的优势互补!”
“优势互补?” 宣传干事忍不住插言,“小魏同志这话说得有点过头了吧?知青手册里明确规定,要保持革命距离……”
“手册里更规定了要‘勇于创新’‘敢想敢干’!” 魏珩立刻回应,“当年红军在长征路上,战士们互相搀扶着行军,难道也要讲‘距离’?延安时期,同志们同吃同住同劳动,难道也是‘伤风败俗’?我们在北大荒战天斗地,靠的就是这种革命情谊!”
他转身从墙角拿起一把改良镰刀和一副乌拉草鞋垫:“这把镰刀,林小野同志设计了捆扎装置,让收割效率提高一倍;这双鞋垫,我教他用交叉编织法加固,让大家不再受冻疮之苦。我们一起研究、一起试验,每一项成果都凝聚着两个人的心血。如果这都要被质疑,那以后谁还敢搞技术革新?谁还敢真心帮助战友?”
林小野看着魏珩挺拔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他这些天的沉默。原来他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在默默收集证据,准备用最有力的方式回应质疑。那些深夜里亮着的油灯,那些反复修改的材料,都藏着这个魏晋贵公子笨拙却坚定的守护。
“说得好!” 王书记突然重重一拍桌子,烟锅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革命队伍里就是需要这种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的精神!我们不能让实干的人受委屈,更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混淆是非!”
他站起身,踱到挂满奖状的墙壁前:“公社之所以能获得‘农业先进单位’,靠的就是这种敢想敢干、团结互助的精神!小魏同志说得对,你们的结合是优势互补,是理论联系实际的典范!”
李部长也点头附和:“确实如此,我们不能被个别别有用心的人带偏。林小野和魏珩同志的劳动成果摆在那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刚才那些证词已经说明一切,他们的革命友谊值得肯定。”
宣传干事连忙补充:“我看可以写篇报道,宣传他们这种‘技术互助、共同进步’的事迹,正好响应上级‘农业学大寨’的号召。”
气氛瞬间变得热烈起来,之前的凝重一扫而空。王书记走到两人面前,语重心长地说:“你们俩都是好同志,有才华,能吃苦,就是太年轻,不懂得保护自己。以后要注意影响,但也不要因此疏远彼此,这种革命友谊很难得。”
“谢谢书记理解!” 林小野激动得声音发颤,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
魏珩也微微颔首,清冷的眸子里难得地泛起暖意:“请领导放心,我们会把精力都放在生产上,用更多的成果证明自己。”
“这就对了嘛!” 王书记爽朗地大笑,“公社决定给你们记三等功,奖金用来购买技术材料。下一步要把你们的灌溉技术在全公社推广,需要什么支持尽管开口!”
离开公社办公室时,月光已经洒满大地。银色的光辉给黑土地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更显夜的宁静。林小野深吸一口带着麦香的空气,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二两。
“珩哥,你刚才太厉害了!” 他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像只挣脱束缚的小兔子,“特别是引用**语录的时候,简直像广播站的播音员!”
魏珩跟在后面,看着他轻快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才不是呢!” 林小野转过身,月光照亮他亮晶晶的眼睛,“我都听出来了,你把咱们的关系包装成‘革命友谊’‘优势互补’,那些领导一下子就接受了!你真是太聪明了!”
魏珩停下脚步,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他。少年的脸颊还带着未脱的婴儿肥,鼻尖冻得通红,眼神却亮得像星星。穿越以来的风霜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却丝毫没磨掉那份阳光与纯粹。
“小野,” 魏珩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们本来就是革命战友,不是吗?”
“是!” 林小野用力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给你,庆祝我们平反成功!”
手帕打开,里面是两颗烤得金黄的土豆,还带着余温。这是他下午特意在火塘里煨的,一直揣在怀里保温。魏珩拿起一颗,掰开的瞬间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盐味。
“味道怎么样?” 林小野期待地看着他。
魏珩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口感在舌尖蔓延开来。这或许不是他吃过最美味的食物,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他点点头,认真地说:“很好吃。”
林小野笑得眉眼弯弯,自己也拿起一颗啃起来。月光下,两个年轻的身影并肩走在田埂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亲密地依偎在一起。远处的村庄灯火点点,近处的麦田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与安宁。
魏珩看着身边少年满足的侧脸,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踏实。穿越时空的孤寂,权力倾轧的阴影,似乎都在这温暖的月光和香甜的土豆味中渐渐消散。或许,这片贫瘠却充满生机的黑土地,这个阳光开朗的现代少年,就是命运赐予他的救赎。
“以后不许再这么冲动。” 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遇到事情要先冷静,我们是战友,要一起面对。”
林小野用力点头,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嗯!以后都听你的,珩哥!”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他们走过的田埂上,仿佛为这段跨越时空的革命友谊,镀上了一层永恒的光芒。北大荒的夜依旧寒冷,但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却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