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淌过北大荒的黑土地,给麦田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泽。林小野蹲在水渠边的石头上,膝盖上摊着一个磨得发亮的牛皮本子,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工整的字迹和草图。晨露打湿了他的裤脚,冰凉的感觉顺着小腿蔓延,但他丝毫未觉,眼神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
“还在看你的宝贝日志?” 魏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冽。他手里提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玉米饼,是从炊事员那里特意要的热乎早饭。阳光穿过他挺拔的身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靛蓝色的旧军装上还沾着些许草屑。
林小野抬头笑起来,眼角的弧度在晨光中格外明亮:“这可不是普通的日志,这是我们的‘护身符’!” 他把本子往魏珩面前凑了凑,纸页上画着详细的水车结构图,旁边标注着 “3 月 15 日,加装导流板,水流效率提升 20%”“4 月 2 日,调整齿轮比例,减少卡顿” 等字样,每一条记录后面都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红手印,是赵队长的亲笔确认。
魏珩在他身边蹲下,咬了一口玉米饼,温热的玉米香气在舌尖散开:“记这么详细,当初就料到会有今天?”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从最初简陋的草图到后来精确的比例图,林小野的进步一目了然,那些深浅不一的笔迹里,藏着无数个夜晚的心血。
“哪能料到啊。” 林小野挠了挠头,指尖不小心蹭到纸页上的墨迹,“刚开始就是想记下来免得忘了,毕竟我这脑子你也知道,转头就忘事。没想到现在倒成了宝贝。” 他翻到日志的第一页,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水车,旁边写着 “第一次尝试,失败,齿轮卡壳”,字迹带着初学者的生涩,和后面的老练形成鲜明对比。
魏珩看着那第一页的记录,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还记得那天你把齿轮拆下来重装,手上磨出好几个水泡,还嘴硬说不疼。”
“哪有嘴硬!” 林小野脸颊微红,不服气地辩解,“就是有点疼,但想到能让大家浇地省力,就觉得值了。” 他翻到中间一页,上面贴着几片干枯的草叶,旁边标注着 “4 月 10 日,发现用乌拉草缠绕齿轮可减少磨损”,“这还是你提醒我的呢,说古人早就用草木润滑。”
两人相视一笑,晨风中带着泥土的清香,将那些辛苦的过往都酿成了温暖的回忆。林小野继续翻看着日志,每一页都承载着一段故事:有成功的喜悦,有失败的沮丧,有深夜的钻研,也有魏珩在一旁默默递工具的身影。这些看似平凡的记录,此刻却显得格外珍贵。
“赵队长的签字很重要。” 魏珩指着那些红手印,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这能证明你的改进方案是经过认可的,不是私自行动,更不是什么‘小资情调’。”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赵卫国不是说你‘破坏集体财产’吗?这些记录就是最好的反驳,每一次改进都有明确的时间、方案和效果,还有领导签字,他想抵赖都难。”
林小野重重地点头,心里的底气更足了。他想起昨天赵卫国在田埂上阴阳怪气的样子,说他 “不务正业,整天捣鼓些没用的玩意儿”,当时他气得差点当场理论,是魏珩拉住了他,说 “等证据确凿了再一起算总账”。现在看来,幸好当时忍住了,不然正中赵卫国的圈套。
“走,我们去找赵队长。” 林小野合上日志,眼神里带着坚定,“得让他知道这些记录的重要性,万一…… 万一后面需要他作证呢?” 虽然他不愿意把和善的赵队长卷入这场纷争,但事到如今,他们需要每一个可能的支持。
魏珩点点头,帮他把日志小心地放进帆布包里:“也好,让他心里有个数,免得真到了关键时刻手忙脚乱。” 他看了看天色,朝阳已经升得很高,“这个时间他应该在队部,我们正好顺路看看水渠的运行情况。”
两人并肩往队部走去,脚下的泥土被阳光晒得松软,散发出清新的气息。水渠里的水欢快地流淌着,灌溉着两旁的麦田,绿油油的麦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向他们点头致意。这是他们用双手和智慧换来的成果,每一寸水流都凝聚着他们的心血。
“小林,小魏,你们咋来了?” 刚到队部门口,就看见赵队长扛着锄头往外走,黝黑的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是不是水渠又出啥问题了?”
“没有没有,水渠好着呢!” 林小野连忙摆手,从帆布包里拿出日志递过去,“队长,我们是来给您看个东西。”
赵队长疑惑地接过日志,翻了几页就明白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了严肃:“你们这是…… 早就准备着?” 他看着那些详细的记录和自己的红手印,眼神里带着惊讶和一丝了然。
“不是特意准备,就是习惯记下来。” 林小野解释道,“但现在不是有人说我们…… 说我们破坏生产吗?我们想着这些记录或许能证明我们真的是在好好干活,不是瞎折腾。” 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却难掩语气里的坚定。
赵队长合上日志,重重地拍了拍林小野的肩膀:“好孩子,委屈你们了。” 他的眼神里带着愧疚,“是我这个队长没做好,让你们受了委屈。”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郑重,“这些记录你收好,比啥都管用。真到了需要作证的时候,不用你们找,我主动去!谁要是敢抹杀你们的功劳,我第一个不答应!”
林小野心里一暖,眼眶有些发热。从刚到知青点时的陌生疏离,到现在的坚定支持,赵队长的态度转变让他格外感动。这些朴实的北大荒人或许不善言辞,但谁好谁坏,谁在真心实意为集体做事,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秤。
“谢谢队长!” 林小野真诚地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赵队长摆摆手,把日志还给林小野,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赵卫国那小子的事我也听说了,你俩放心,邪不压正。他克扣粮款、记工分不公的事,村里早就有人看不惯了,只是没人敢站出来。这次要是能借着你们的事把他揪出来,也是给村里除了个祸害!”
魏珩适时开口:“队长,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想证明清白,好好干活。但如果赵卫国继续闹下去,我们也不会再退让。”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这些记录我们会好好保管,如果真到了必要的时候,还需要您的支持。”
“没问题!” 赵队长拍着胸脯保证,黝黑的脸上满是正气,“你们尽管放心,只要需要我赵老根出面,随叫随到!我就不信了,在这片黑土地上,还能让投机倒把的小人横行霸道!”
告别赵队长后,两人往回走,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寒意。林小野把日志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最里面,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有赵队长这句话,我心里踏实多了。”
“这只是开始。” 魏珩的目光投向远处的麦田,眼神深邃,“赵卫国背后有他叔撑腰,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这些记录是我们的技术备份,证明我们的每一项改进都光明正大、有据可查,这比任何辩解都有力量。”
林小野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们是不是该把这些记录抄一份备份?万一…… 万一原件丢了或者被人破坏了咋办?” 虽然他不愿意把人想得那么坏,但经历了水渠被破坏的事,他知道赵卫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想得很对。” 魏珩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回去我们就抄一份,你一份我一份,分开保管,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没想到你现在也学会未雨绸缪了。”
林小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还不是跟你学的。” 他看着魏珩沉稳的侧脸,心里忽然充满了信心。从最初那个连锄头都不会握的现代青年,到现在能独立完成农具改良、还懂得留技术备份的知青,他的成长离不开身边这个人的陪伴和引导。
回到知青点时,其他知青都下地干活去了,地窨子里安安静静的。林小野找出纸笔,和魏珩一起开始抄写日志。阳光透过小窗照在纸上,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紧紧依偎在一起。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这个上午最动听的旋律。
“你看这里,” 林小野指着一处改进记录,“当时我们为了要不要加这个导流板争论了半天,你说会增加水流阻力,我坚持说能提高效率,最后还是你妥协了。”
魏珩看着那段记录,眼神柔和了许多:“事实证明你是对的,加了导流板后水流确实更平稳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有时候你的直觉比我的理论分析更管用。”
林小野笑得眉眼弯弯,心里甜滋滋的。他知道魏珩向来骄傲,能得到他的认可不容易。这些技术上的争论和磨合,不仅让水车越来越完善,也让他们的关系越来越默契。
抄到一半,李卫国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看到他们在抄写日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们这是…… 在留后手?”
“算是吧。” 林小野笑着说,“多一份备份就多一份保障。”
李卫国凑过来看了几页,忍不住感慨:“我的天,你们记这么详细!连每次用了多少材料都记着?”
“当然,这都是证据。” 魏珩解释道,“能证明我们没有浪费集体物资,每一项改进都精打细算,用的大多是废弃材料。” 他看向李卫国,眼神变得严肃,“你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赵卫国今天有啥动静?”
李卫国的表情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我正想告诉你们呢,刚才我看到赵卫国去公社了,手里还提着个布包,估计是去找他叔了!”
这个消息让林小野的心猛地一沉,但看到桌上抄好的日志备份,心里又安定了些。他和魏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坚定。
“别担心,” 魏珩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他耍什么花样,我们都有应对的办法。” 他指了指桌上的日志,“这些技术记录就是我们最硬的底气,是任何人都无法抹杀的功劳。”
阳光越升越高,透过窗户洒在抄好的日志上,字迹在光线下清晰而坚定。林小野看着那些记录,忽然觉得所有的辛苦和委屈都值了。这些不仅仅是冰冷的文字和数据,更是他们在这片黑土地上奋斗过的证明,是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底气。无论赵卫国耍什么手段,他们都有信心应对,因为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光明正大,每一项成果都经得起检验。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小小的地窨子里,一份平凡的技术日志,成了最坚固的盾牌,守护着两个年轻知青的梦想和正义。而远处的麦田里,水流正滋养着茁壮成长的庄稼,仿佛在预示着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