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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的黄昏总带着一种苍茫的温柔，夕阳把天际染成金红交加的暖色，长长的影子投在刚被灌溉过的黑土地上，湿润的泥土散发着清新的腥气。林小野蹲在分水渠边，正用一把自制的木尺测量水流速度，尺身上密密麻麻的刻度是他用小刀一点一点刻上去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
“流速稳定在每秒一米二，比昨天快了零点一。” 他头也不抬地报出数据，笔尖在粗糙的纸页上划出清晰的线条，“不过泥沙含量有点超标，再这样下去，下游的滤网三天就得换一次。”
魏珩站在他身后不远的田埂上，手里握着记录土壤湿度的本子，闻言微微蹙眉：“下午我去源头看看，可能是上游的水土保持没做好。” 他的目光掠过绿油油的玉米苗，叶片上的水珠在夕阳下闪着光，“不过整体长势不错，比预期的好三成。”
自从灌溉系统稳定运行后，他们每天都会花两个小时做数据记录。这些看似枯燥的数字，在林小野眼里却是最直观的成果 —— 每一株挺拔的玉米，每一寸湿润的土地，都在诉说着他们半个多月的心血没有白费。
“明天我把滤网改成双层的，内层用细竹篾，外层用粗布，这样既能挡大颗粒泥沙，又方便清洗。” 林小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脸上沾着的泥点让他明亮的眼睛显得格外有神，“刚好小翠说她家有多余的粗布，明天去借点。”
魏珩刚要回应，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柳树下有人影晃动。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语气自然地转换话题：“先回去吧，晚饭时间到了，晚了又得吃凉窝头。”
林小野没察觉他的异样，笑着应道：“好啊，今天赵大娘说给我们留了红薯，正好烤着吃。”
两人并肩往知青点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田埂上的野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混合着远处传来的水车转动声，构成一曲宁静的田园小调。可只有魏珩知道，这份宁静下正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流。
从昨天开始，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去村里借工具时，平时热情打招呼的王二婶眼神躲闪；中午在食堂打饭，总感觉背后有人指指点点；刚才瞥见的柳树下，隐约是赵卫国的跟班在探头探脑。这些细微的变化像蛛丝一样缠绕上来，让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珩哥，你在想啥呢？” 林小野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拉回现实，“是不是累了？今晚早点休息，别看书到太晚。”
魏珩看着他单纯关切的眼神，到了嘴边的担忧又咽了回去：“没什么，在想明天怎么改滤网。” 他顿了顿，补充道，“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少说话，多观察。”
林小野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他信任魏珩的判断，就像信任太阳会东升西落一样自然。
知青点的晚饭总是热闹中带着几分微妙的疏离。今天尤其明显，他们一走进食堂，原本嘈杂的说话声就小了一半，几道异样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又迅速躲闪开。林小野刚要打招呼，就被魏珩用眼神制止了。
“拿饭吧，赵大娘留的红薯在灶台上。” 魏珩低声说，拉着他径直走向灶台。
赵大娘果然在灶膛边留了几个红薯，用灰烬埋着保温。她看到两人，热情地掀开锅盖：“快拿，还热乎着呢！今天的红薯特别甜。” 可当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知青，笑容淡了几分，压低声音说，“娃啊，最近少单独出去，有人在背后说闲话。”
林小野一愣：“说啥闲话？”
赵大娘刚要回答，就听见赵卫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哟，这不是我们的‘技术骨干’吗？还在偷偷搞小灶呢？” 他带着两个跟班晃晃悠悠走进来，三角眼在林小野手里的红薯上转了一圈，阴阳怪气地说，“难怪干活有劲儿，原来是有特殊照顾啊。”
食堂里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林小野气得脸通红，刚要理论，被魏珩按住了手。
“赵记分员说笑了，” 魏珩语气平淡地拿起两个红薯，“这是赵大娘奖励我们修水车的，按劳分配，不算特殊照顾。倒是你，不用记工分吗？天天这么清闲。”
赵卫国被噎了一下，随即冷笑：“我是关心集体，不像某些人，眼里只有自己的‘发明创造’，忘了知青点的规矩。” 他故意提高嗓门，“听说有人为了‘研究技术’，大半夜还在河边私会？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激起层层涟漪。几个平时和赵卫国交好的知青立刻附和起来：
“就是，大半夜不睡觉在河边干啥？”
“我就说他俩走得太近了，不正常！”
“魏珩成分本来就可疑，别是在搞什么阴谋吧？”
污言秽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林小野气得浑身发抖，攥着红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你们胡说！我们是在检查水渠漏水问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谁看见了？有证据吗？” 赵卫国步步紧逼，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空口无凭，谁知道你们干了啥。”
“我看见了！”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铁柱大爷拄着锄头站在门口，黝黑的脸上满是怒气，“我那天起夜，看见他俩在修水渠，手都冻红了，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瞎嚼什么舌根！”
紧随其后的是小翠，她挎着篮子站在王大爷身后，瞪着赵卫国：“赵记分员，你别总针对小林哥和魏珩哥！他们帮全村浇地，你不感激就算了，还在这儿造谣，良心过得去吗？”
食堂里的气氛瞬间逆转。有村民撑腰，原本附和赵卫国的知青都闭了嘴，中立的知青则露出了然的表情。赵卫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撑着面子：“老东西懂什么，现在的年轻人花样多着呢！”
“我懂什么？我懂谁真心为集体做事，谁在背后使坏！” 王铁柱气得用锄头在地上顿了顿，“前几天我亲眼看见你往水渠里扔石头，要不是我及时告诉你赵队长，水车早就被你弄坏了！”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赵卫国的跟班吓得往后缩了缩，生怕被牵连。赵卫国自己也慌了神，指着王铁柱说不出话：“你、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问问你那两个跟班就知道了！” 王铁柱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眼看局势失控，魏珩适时开口：“赵记分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们修水车是为了集体生产，光明正大。如果你觉得我们有问题，可以向指导员反映，没必要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是吃饭时间，别影响大家。”
这番话既给了赵卫国台阶，又点明了他的不光彩行为。赵卫国悻悻地瞪了两人一眼，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撂下一句：“你们等着！”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食堂里的气氛却没完全恢复。知青们看林小野和魏珩的眼神复杂，有同情，有敬佩，也有依然带着怀疑的。林小野心里堵得慌，没什么胃口，只啃了小半个红薯就放下了。
“别往心里去。” 魏珩把自己的红薯递给他，“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了，但我们可以管住自己的行为。”
林小野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的委屈渐渐消散：“我不是气他们说我，是气他们说你…… 说你成分可疑。” 在他心里，魏珩是最好的人，不该被这样污蔑。
魏珩的眼神柔和了几分，低声道：“我不在乎。在这个年代，成分只是个标签，不能定义一个人的好坏。”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而且这只是开始，赵卫国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得做好准备。”
林小野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还会干什么？”
“散布谣言只是第一步。” 魏珩环顾四周，确保没人偷听，“他的目的是搞垮我们，让我们失去信任，甚至被处分。接下来可能会向指导员告状，甚至破坏水车嫁祸给我们。”
夜色渐浓，两人坐在炕边分析着可能的风险，窗外的月光透过纸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小野看着魏珩在纸上列出的应对方案 —— 收集赵卫国造谣的证据、巩固村民支持、做好水车防护措施，心里既紧张又莫名安心。
“明天我去找马大娘和小翠，她们人头熟，能帮我们留意村里的动静。” 林小野主动请缨，“你去加固水车的防护，再做个简易的监控装置，要是赵卫国敢破坏，就让他现行。”
魏珩看着他眼里闪烁的斗志，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好。监控装置用竹片做伪装，藏在水车旁边的柳树里，再拉一根细线连接到知青点，一动就会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完善计划，原本沉重的气氛渐渐变得热烈起来。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他们没有退缩，而是选择并肩迎战。就像当初一起对抗严寒、一起改良农具、一起修建水车那样，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深夜的知青点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窗棂的声音。林小野躺在床上，听着身边魏珩平稳的呼吸声，心里踏实了许多。他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可能是更猛烈的流言蜚语，甚至是赵卫国更阴险的算计，但他不再害怕。
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照亮了墙上贴着的 “抓革命，促生产” 标语。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他们的 “生产” 不仅是种庄稼、修水车，更是在守护一份珍贵的友谊，对抗那些试图用阴暗心思破坏集体和团结的人。
第二天一早，林小野就去找小翠和马大娘。刚走到村口，就看见几个妇女聚在井边窃窃私语，看到他来立刻散开，眼神躲闪。林小野心里一沉，看来赵卫国的谣言已经传到村里了。
“小林哥！” 小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挎着篮子快步跑过来，脸上带着担忧，“你别听她们瞎说，都是赵卫国那坏蛋传的瞎话！”
林小野勉强笑了笑：“我没事，来找你和大娘帮个忙。”
两人走到马大娘家，马大娘正在纳鞋底，看到林小野就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赵卫国那小子没安好心。昨晚他让王二婶来我这儿打听你们的事，说你们‘关系不正常’，让我去跟指导员反映。”
“大娘您怎么说？” 林小野紧张地问。
马大娘把手里的针线一放，瞪着眼睛：“我说他放屁！俩娃为了咱村的庄稼累死累活，他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背后捅刀子！我把王二婶骂了一顿，让她别跟着瞎掺和！”
小翠在一旁补充：“我也听说了，赵卫国给了刘婆子两尺布，让她去公社告你们‘搞小团体，对抗领导’。”
林小野又气又急：“他怎么能这么卑鄙！”
“别气别气。” 马大娘拉住他的手，“刘婆子那人心眼不坏，就是爱占小便宜，我已经去跟她说清楚了，她答应不去告状了。” 她拍着胸脯保证，“你们放心搞生产，村里有我在，谁也别想败坏你们的名声！”
得到马大娘和小翠的支持，林小野心里踏实了不少。他谢过两人，刚要去知青点，就看到魏珩匆匆走来，脸色凝重。
“出事了？” 林小野心里一紧。
“赵卫国一早去公社了，说是要向指导员汇报我们‘作风问题’。” 魏珩语速很快，“我刚从赵队长那儿听说的，他还带着王二婶当‘证人’。”
阳光明明很明媚，林小野却觉得心里一凉。他知道，这次赵卫国是铁了心要整垮他们。
“别慌。” 魏珩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来力量，“我们有准备。王大爷已经去通知支持我们的村民，赵队长也说会帮忙解释，我们现在去公社，不能让赵卫国恶人先告状。”
两人快步往公社走，路上遇到王铁柱带着几个村民赶来，大家手里都拿着自家种的蔬菜，说是 “给指导员送点新鲜菜”，实则是去为他们作证。看着这些淳朴的村民自发前来支持，林小野的眼眶有些发热。
通往公社的路上，阳光洒满大地，把所有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林小野看着身边魏珩挺拔的背影，看着周围村民们坚定的面容，突然觉得那些流言蜚语和阴险算计都变得渺小起来。
他们或许没有权势，没有背景，甚至还带着 “成分不好” 的枷锁，但他们有真诚的心，有踏实的劳动成果，有这片黑土地上最淳朴的情谊。这些，才是最坚固的铠甲，能抵御一切风雨。
远处的公社大门越来越近，林小野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魏珩的手。他知道，一场硬仗即将开始，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有支持他们的村民，身边有并肩同行的魏珩，脚下有他们用汗水浇灌的土地。
风拂过田野，玉米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加油鼓劲。这场由嫉妒和阴谋掀起的风波，终将在事实和正义面前露出原形。而他们，会像这片黑土地上的庄稼一样，在风雨中扎根生长，愈发挺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