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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还没散尽，林小野已经蹲在河边盯着灌溉模型发愁。连续三天测试下来，叶轮轴承磨损得厉害，硬纸板做的水槽也被水泡得发软，原本顺畅的水流开始断断续续往下漏。他手指戳了戳耷拉着的叶轮叶片，看着浑浊的河水在模型渠道里打着旋儿，眉头拧成了疙瘩。
“咋了小林哥？又卡壳了？” 小翠挎着送饭的篮子走来，粗辫子上还沾着草叶。她把热气腾腾的玉米饼子往石头上一搁，蹲下来瞅着模型直咂嘴，“这纸板不经泡啊，要不换铁皮试试？”
林小野抓起块玉米饼子咬得咔嚓响，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哪来的铁皮？公社供销社的铁皮罐头都得凭票换。”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指着磨得发亮的齿轮轴，“不光水槽，这木轴也磨秃了，得找金属轴承才行，不然转不了几天就得散架。”
这时魏珩踏着露水走来，青布褂子下摆沾着泥土，显然是刚从地里回来。他一眼就看出模型的症结所在，蹲下身捻起磨损的木轴端详：“普通木料硬度不够，得找老榆木或柞木做齿轮，轴承最好用金属的，实在没有就用硬木轴套。”
“说的就是啊！” 林小野一拍大腿，饼渣掉了满身，“可哪儿找这些材料去？知青点的柴火都是湿松木，做不了齿轮。” 他忽然眼睛一亮，拽住魏珩的胳膊，“对了！李卫国说村西头有个废弃场，以前扔过旧自行车和破农具，说不定能淘着宝贝！”
魏珩起身拍掉裤腿上的土，眼神沉静如水：“废弃场杂物多，得带工具去。先找赵队长报备，免得被人说闲话。” 他最懂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的道理，任何举动都得小心谨慎。
吃过早饭，林小野揣着两把螺丝刀和一把老虎钳，魏珩背着麻绳和砍刀，两人直奔村西头的废弃场。刚走到路口就撞见李卫国叼着烟闲逛，这家伙一听要去 “淘宝”，眼睛顿时亮了：“算我一个！上次我在那儿见着个铜铃铛，可惜被碎石埋着没挖出来。”
废弃场比想象中更荒凉。生锈的犁铧、断裂的车轴、缺角的铁锅散落得到处都是，半人高的蒿草里还藏着碎玻璃和尖铁片。风一吹过，铁皮罐头盒发出呜呜的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我的乖乖，这地方跟坟场似的。” 李卫国缩着脖子跟在后面，时不时踢开脚下的废铁，“小林你确定这儿有能用的东西？别白跑一趟。”
林小野却像发现新大陆，眼睛瞪得溜圆：“你看那是什么！” 他拨开齐腰深的杂草，露出半截埋在土里的自行车架，生锈的链条还缠着几根干草。他扑过去扒开泥土，兴奋地大喊：“是永久牌自行车！这车架结实着呢！”
魏珩走过去仔细查看，手指敲了敲车架钢管：“材质不错，能拆零件用。先清理周围的杂草，小心别被铁片划伤。” 他挥起砍刀劈断缠绕的藤蔓，动作利落干脆。
三人分工合作，李卫国负责清理场地，林小野和魏珩专注于拆卸零件。阳光透过稀疏的杨树叶洒下来，在布满铁锈的废铁堆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林小野用螺丝刀费劲地拧着自行车轴承，额头上很快渗出汗珠，顺着下巴滴在布满灰尘的车架上。
“这螺丝锈死了！” 他气得直跺脚，拿起老虎钳狠狠夹住螺丝帽，“珩哥帮我按住车架！”
魏珩用膝盖顶住车架，看着林小野憋红的脸忍不住提醒：“加点机油试试，润滑后容易拧开。”
“哪来的机油啊……” 林小野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噎住，忽然想起知青点的煤油灯，“有了！煤油应该也行！” 他转身就要往回跑，被魏珩一把拉住。
“傻气。” 魏珩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清澈的液体，“上次修农具剩的机油，想着可能用得上。” 他倒出几滴机油滴在螺丝上，等了片刻示意林小野再试。
这次螺丝刀轻松就拧动了螺丝，随着 “咔哒” 一声轻响，轴承完整地拆了下来。林小野举着轴承欢呼：“成了！这轴承还能用！” 金属轴承在阳光下泛着幽光，转动起来虽然有点滞涩，但基本功能完好。
李卫国凑过来看热闹，忽然指着一堆废铁后面喊：“那儿有个铁皮箱子！说不定里面有好东西！” 他扒开生锈的犁铧，露出个盖着木板的木箱，上面还锁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
“让开让开！看我的！” 林小野抢过老虎钳夹住锁芯用力一拧，随着清脆的断裂声，锁被撬开了。箱子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几个破旧的工具和一卷细铁丝，但箱底的几块长方形铁皮让林小野眼前一亮。
“这铁皮正好做水槽！” 他小心翼翼地把铁皮搬出来，厚度均匀，边缘虽然有些变形但没有破洞，“稍微敲敲就能用，比硬纸板强百倍！”
魏珩拿起铁皮掂量了一下：“材质太薄，得用两根木条夹着加固，不然水压大了会变形。” 他指着铁皮边缘的毛刺，“这些得打磨光滑，免得划破手。”
正当三人忙得热火朝天时，李卫国突然 “哎哟” 一声跳起来，捂着手指直转圈。原来他在搬一块旧铁板时没注意边缘的尖刺，指尖被划开道口子，鲜血直往外冒。
“咋这么不小心！” 林小野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按住他的伤口，“珩哥有药吗？”
魏珩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从布包里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草药粉末：“先止血，回去再用盐水清洗。” 他仔细地帮李卫国处理伤口，包扎动作熟练得不像个贵公子。
李卫国疼得龇牙咧嘴，却不忘嘴硬：“小意思！想当年我在上海……” 话没说完就被魏珩冷冷的眼神噎了回去。
处理好伤口，林小野把找到的轴承、铁皮、铁丝分门别类捆好，魏珩则在废铁堆里继续翻找。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被压在车轮下的弹簧上，眼睛微微一动，伸手把弹簧抽了出来：“这个能用。”
“这破弹簧能干啥？” 李卫国一脸不解地看着那根锈迹斑斑的弹簧，上面还沾着泥土和草屑。
“做叶轮的缓冲装置。” 魏珩用手指捏了捏弹簧，弹性还不错，“水流不稳定时能缓冲冲击力，保护齿轮。” 他将弹簧放进工具包，又找到几根粗细合适的铁棍，“这些可以做齿轮轴。”
林小野看着魏珩收集的 “破烂”，忽然觉得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在他手里都变成了宝贝。这个来自魏晋的贵公子，不仅懂权谋善生存，居然还懂机械原理，实在让人佩服。
太阳升到头顶时，三人已经收集了满满两捆 “战利品”：三个能用的轴承、五块长方形铁皮、两卷细铁丝、一根弹簧，还有几根粗细不一的铁棍和足够做齿轮的硬木。李卫国还真找到个铜铃铛，挂在自行车架上叮当作响。
“够不够？不够咱再找找！” 李卫国扛着一捆铁皮，额头上渗着汗珠，却满脸兴奋。这比干农活有意思多了，还能帮上忙。
林小野掂量着收获，笑得合不拢嘴：“够了够了！这些足够做水车了！回去还能剩下不少零件备用。” 他看着堆在地上的材料，脑海里已经勾勒出完整的水车结构，“下午就能开工制作，争取三天内完成！”
魏珩却不像他那么乐观，指着天边的乌云：“看天色要下雨，先把材料运回去再说。下雨正好测试防水性能，但得先搭个棚子存放材料。” 他做事向来未雨绸缪，绝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往回走的路上，三人扛着 “战利品” 引得不少村民围观。孩子们好奇地跟着跑，大人们则议论纷纷，有人说知青瞎折腾，也有人期待他们真能做出省力的灌溉工具。路过马大娘家时，老太太端着洗衣盆出来，看到林小野扛着铁皮忍不住问：“小林这是弄啥呢？捡这些破烂干啥？”
“做浇水的机器！” 林小野乐呵呵地回答，脸上沾着油污却笑得灿烂，“做好了您浇菜就不用挑水了！”
马大娘啧啧称奇：“这城里娃真能耐，破烂都能变宝贝。” 她转身回屋拿了两个刚蒸好的白面馒头塞给林小野，“给你和小魏垫垫肚子，干活有力气。”
回到知青点，三人把材料卸在院子角落，林小野立刻找来王思齐帮忙清理零件。王思齐虽然手巧，但看到这些锈迹斑斑的破烂还是皱起了眉：“这能行吗？看着就不结实。”
“除锈上油就行，比新做的还耐用。” 林小野先用砂纸打磨轴承上的铁锈，再滴上机油转动润滑，很快原本滞涩的轴承就转得顺畅起来，“你看，跟新的一样！”
魏珩则找来木工房的刨子和凿子，开始处理那几根硬木。他先将木头截成合适的长度，再用刨子刨光表面，动作虽然生疏却很认真。阳光透过院子里的槐树洒在他身上，给这清冷的贵公子镀上了层温暖的光晕。
李卫国坐在门槛上摆弄他的铜铃铛，看着忙碌的两人忍不住感慨：“真没想到这废弃场还能淘着这么多宝贝，以前咋没人发现呢？”
“以前谁会琢磨这些？” 王思齐一边帮林小野清理铁皮上的毛刺一边说，“也就小林哥这种爱捣鼓的人能想到。” 他看着林小野专注的侧脸，觉得这个总是乐呵呵的上海知青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再难的事到他手里都能想出办法。
林小野把除锈后的铁皮在地上拼起来，比划着水槽的形状：“得做成长方形，底部稍微倾斜，这样水能流得顺畅。” 他用粉笔在铁皮上画着切割线，“珩哥，齿轮就按咱们之前算的尺寸做，直径十厘米和三十厘米的各两个。”
魏珩头也不抬地应了声，手里的凿子在木头上划出规整的线条。他虽然没做过木工活，但对尺寸和比例的把握精准得惊人，很快就勾勒出齿轮的轮廓。
傍晚时分，赵队长路过知青点，看到院子里堆着的材料和正在忙碌的年轻人，忍不住走了进来：“这是弄啥呢？动静不小啊。”
“做灌溉水车！” 林小野兴奋地展示他的成果，“做好了能省不少劳力，浇水再也不用挑了！”
赵队长看着打磨光滑的铁皮和初具雏形的齿轮，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行啊你们！真能弄成？需要队里帮忙尽管说，人力物力都好说。” 他最看重能实实在在解决问题的人，对林小野和魏珩这两个知青越来越欣赏。
“需要几个人帮忙挖渠，还得借木工房的工具用用。” 魏珩放下手里的凿子，语气平静地提出需求，“木料可能不够，还得麻烦队长批点。”
“没问题！” 赵队长拍板决定，“明天让张建军带几个人跟你们干，木料去仓库领，只要能把水车做起来，队里全力支持！”
夕阳西下时，知青点的院子里还一片忙碌。林小野在给铁皮钻孔，魏珩在打磨齿轮，王思齐和李卫国则在清理场地。晚霞把天空染成金红色，也给这些简陋的材料和专注的身影镀上了层温暖的光芒。
林小野看着手里渐渐成型的零件，忽然觉得这些从废弃场淘来的 “破烂” 在他们手里获得了新生。就像他和魏珩，两个来自不同时空的灵魂，在这片艰苦的黑土地上，不也正在努力扎根、努力生活吗？
“珩哥，” 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等水车转起来那天，咱们好好庆祝一下，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烤土豆。”
魏珩抬头时，正好对上他亮晶晶的眸子，晚霞的光芒在那双眼睛里跳跃，像盛着星星。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轻轻 “嗯” 了一声，低头继续打磨齿轮，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
废弃场的 “宝藏” 静静躺在院子角落，在晚霞中泛着微光。这些不起眼的铁皮、轴承和铁丝，即将在两个年轻人的手里变成改变生活的工具，就像那些看似困顿的日子里，总藏着不期而遇的希望和生生不息的力量。北大荒的风虽然凛冽，但吹不散人心底的暖意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