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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的五月天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寒意，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柳枝洒在知青点的土坯墙上，映出斑驳的光影。林小野背着半旧的帆布书包站在院子里，指尖紧张地抠着书包带子，书包里装着魏珩连夜帮他整理的复习笔记，纸页边缘还带着淡淡的墨香。
“都到齐了吗？” 赵队长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干部服，手里拿着个铁皮喇叭，站在院子中央的石磨上，“参加高考的知青都到前面来！”
林小野赶紧往前挤，很快就看到了魏珩的身影。他穿着那件熟悉的蓝布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几本厚厚的书，正低声和张建军说着什么。林小野挤到他身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心里的紧张忽然消散了不少。
“别紧张。” 魏珩侧过头，低声叮嘱，“正常发挥就好，我们准备得很充分。” 他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塞到林小野手里，“含着，能缓解紧张。”
林小野攥着那颗糖，糖纸在掌心硌出细微的纹路，心里却暖烘烘的。他看着周围的知青，有的在低头背书，有的在互相打气，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既紧张又期待的神情，连平时最爱偷懒的李卫国都挺直了腰板，手里紧紧攥着本英语单词册。
赵队长清了清嗓子，铁皮喇叭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安静！都安静！今天召集大家，是有几件事要宣布。”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每个知青脸上停留片刻，“首先，公社决定给参加高考的知青放三天假，专心备考，不用出工！”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欢呼，王思齐激动地拽了拽林小野的胳膊，眼睛亮得像星星。林小野也松了口气，这几天高强度学习加上出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散架了。
“但别以为放假就能偷懒！” 赵队长板起脸，喇叭里的声音陡然拔高，“这三天要好好复习，调整状态，争取考出好成绩！不光是为了你们自己，也为咱们知青点争光！”
“其次，” 赵队长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公社给咱们知青点拨了十斤白面，今天中午杀只鸡，给备考的知青改善伙食！都给我吃好喝好，才有精神考试！”
这下欢呼声更大了，连平时最沉稳的魏珩嘴角都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林小野更是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已经好久没吃过白面馒头了，更别说鸡肉 —— 上次吃肉还是过年的时候，每人分到一小块，塞牙缝都不够。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赵队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管你们以前表现怎么样，这次考试都是一次机会。考上了，是你们的本事，是北大荒的骄傲；考不上，也别灰心，咱们知青点照样欢迎你们，照样有你们的用武之地！”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魏珩和林小野身上，语气柔和了些：“尤其是小林和小魏，你们俩这阵子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改良农具、帮大家解决实际困难，这些都记在账上。不管考试结果如何，你们都是好样的！”
林小野的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地看向魏珩，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 赵队长跳下石磨，拍了拍手上的灰，“解散！备考的知青回屋复习，其他人跟我去鸡窝抓鸡！”
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知青们三三两两地散开，有人往鸡窝跑，有人回屋拿书本，还有人围在赵队长身边问东问西。林小野正准备回屋，却被赵队长叫住了。
“小林，小魏，你们等一下。” 赵队长把他们俩拉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塞给魏珩，“这是队里攒的二十个鸡蛋，你们拿去补补身子。考试费脑子，得多吃点好的。”
魏珩连忙推辞：“队长，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拿着！” 赵队长佯装生气，把布包硬塞进他怀里，“这不是给你们俩的，是给咱们知青点未来的大学生的！等你们考上了，记得回来看我们就行！”
林小野的鼻子忽然一酸，眼眶有些发热。他来北大荒这么久，赵队长虽然平时严厉，却一直默默照顾着他们这些知青。冬天给他们送柴火，夏天帮他们找避暑的地方，现在又为他们的考试操心，这份情谊比鸡蛋更珍贵。
“谢谢队长！” 林小野哽咽着说，“我们一定会好好考的！”
“这就对了。” 赵队长满意地点点头，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条，“这是公社考场的路线图，我已经标好了最近的路，你们明天早点出发，别迟到了。” 他压低声音，“听说赵卫国他叔会去考场盯着，你们俩多注意点，别跟他起冲突，专心考试最重要。”
魏珩郑重地接过路线图：“我们知道了，谢谢队长提醒。”
“去吧，回去复习吧。” 赵队长挥挥手，转身往鸡窝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别熬太晚，保证睡眠最重要！”
林小野和魏珩拿着鸡蛋和路线图往回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林小野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赵队长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魏珩也跟着弯腰致意。正在抓鸡的赵队长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摆摆手，眼角却悄悄湿润了。
回到住处，林小野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放进搪瓷碗里，二十个鸡蛋在碗里排成整齐的一圈，白花花的看着就喜人。他拿起一个对着阳光看，蛋壳薄薄的，能隐约看到里面的蛋黄。
“晚上煮鸡蛋羹吧。” 魏珩把路线图铺在炕上，用石头压住四角，“我记得你喜欢吃嫩一点的。”
“好啊！” 林小野欢呼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们把鸡蛋分点给王思齐他们吧？大家都在备考，都需要补补。”
魏珩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我也是这么想的。留十个我们自己吃，其余的分给大家。”
两人正忙着分鸡蛋，王思齐和张建军就找来了。王思齐手里拿着本政治书，眉头紧锁，嘴里还念念有词；张建军则捧着个粗瓷碗，碗里是刚从炊事房打的玉米糊糊。
“你们来得正好！” 林小野把分好的鸡蛋递过去，“队长给的，大家一起补补。”
“这怎么好意思……” 王思齐连忙推辞，眼睛却诚实地盯着鸡蛋，“你们更需要营养。”
“拿着吧，” 魏珩把鸡蛋塞进他手里，“大家一起努力，都要考上大学。”
张建军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接过鸡蛋：“那我就不客气了！等我考上北京的大学，一定请你们吃烤鸭！”
“说定了！” 林小野笑着和他击掌，“谁反悔谁是小狗！”
四人围坐在炕桌旁，一边吃鸡蛋一边讨论考题。魏珩把路线图铺开，给大家讲解明天的行程：“考场在公社中学，离这儿有十里地，我们明天一早出发，走路过去大概一个半小时。路上可能有点泥泞，大家穿双结实点的鞋。”
“我有双胶鞋，明天穿那个去。” 张建军说，“就是有点磨脚，得垫点乌拉草。”
“我有多余的鞋垫，给你垫上。” 林小野从床底下翻出双自己编的乌拉草鞋垫，上面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这个软和，不磨脚。”
王思齐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说真的，我以前总觉得来北大荒是这辈子最倒霉的事，现在却有点舍不得了。”
“傻话。” 张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们考上大学，放假还能回来看看。再说了，就算考不上，在这儿扎根也挺好的，有这么多朋友。”
魏珩看着窗外渐渐升高的太阳，轻声说：“不管结果如何，这段日子都会成为我们最珍贵的回忆。”
中午吃饭的时候，知青点的食堂格外热闹。炊事员老李难得大方，不仅蒸了雪白的馒头，还炖了一大锅鸡汤，香味飘出老远。知青们排着队打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连平时最严肃的魏珩都多盛了半碗汤。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魏珩看着林小野狼吞虎咽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把自己碗里的鸡肉夹给他，“小心噎着。”
“太好吃了！” 林小野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周围的知青都笑了起来，连日备考的紧张气氛在欢声笑语中渐渐消散。赵队长端着碗汤走过来，挨个给备考的知青碗里添汤：“多吃点，下午好好复习，明天考出好成绩！”
“谢谢队长！” 林小野站起来鞠躬，差点把碗里的汤洒出来。
“这孩子。” 赵队长笑着摆摆手，又对魏珩说，“小魏，你沉稳，多照顾着点他们几个。尤其是考试的时候，别让他们太紧张。”
“我知道了，队长。” 魏珩点点头，眼神坚定，“我们会互相照顾的。”
吃完饭，林小野和魏珩回到住处复习。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暖洋洋的让人犯困。林小野强撑着看了几道题，眼皮却越来越沉，最后脑袋一歪，靠在魏珩肩膀上睡着了。
魏珩无奈地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被褥上，给他盖上外套。他看着林小野熟睡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还带着满足的笑意，大概是梦到什么好事了。
魏珩拿起林小野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知识点，有些地方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可见有多用心。他轻轻翻开，忽然发现夹在里面的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两个手牵手的小人，旁边写着 “一起加油”，字迹歪歪扭扭的，却充满了真诚。
魏珩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放回原处，然后拿起自己的书，坐在炕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风吹过柳枝发出沙沙的声响，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林小野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小野揉着眼睛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外套，魏珩正坐在炕边看书。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看起来温柔又耀眼。
“醒了？” 魏珩放下书，递给他一杯温水，“睡得还好吗？”
“嗯！” 林小野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感觉脑子清醒多了。刚才谢谢你啊。”
“谢什么。” 魏珩笑了笑，“我们是战友，不是吗？”
“对！我们是战友！” 林小野用力点头，心里却甜滋滋的。他知道，他们之间早已不止是战友那么简单。
夜幕降临，知青点渐渐安静下来。林小野和魏珩坐在油灯下，最后过了一遍重点知识点。魏珩把可能考的政治大题整理出来，一条条给林小野讲解答题思路；林小野则帮魏珩巩固物理公式，用他擅长的手工举例，把抽象的理论讲得通俗易懂。
“差不多了。” 魏珩合上笔记本，吹灭油灯，“早点睡吧，养足精神明天好好考试。”
“嗯。” 林小野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明天考试的场景。他忽然转过身，对着魏珩的方向说：“珩哥，不管明天考得怎么样，我都不后悔来这儿，因为遇见你了。”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魏珩低沉而坚定的声音：“我也是。”
林小野的心里像揣了个小火炉，暖洋洋的。他知道，不管明天结果如何，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就什么都不用怕。
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照亮了炕上并排躺着的两个身影。明天，他们将一起走进考场，迎接人生的新挑战。但此刻，在这寂静的夜晚，他们拥有彼此，拥有对未来的憧憬，这就足够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知青点就热闹起来。参加高考的知青们背着书包在院子里集合，赵队长和其他知青来给他们送行。炊事员老李给每个人塞了两个白面馒头，马大娘还煮了鸡蛋让他们揣在兜里，连平时总爱捣乱的赵卫国都难得地没有说风凉话。
“加油！我们等你们好消息！” 赵队长用力挥了挥手，看着知青们的身影消失在晨曦中。
林小野走在队伍中间，手里紧紧攥着魏珩给的水果糖，感觉心里充满了力量。他抬头看向走在身边的魏珩，对方也正好转头看他，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话都在不言中。
阳光渐渐升起，照亮了前方的路。林小野知道，新的人生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但无论未来如何，这段在北大荒的岁月，这份珍贵的情谊，都将永远铭刻在他心底，成为最温暖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