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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窨子里的油灯忽明忽暗，将土墙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林小野半靠在铺着厚褥子的土炕上，脚踝处缠着的布条又渗出了些许药渍，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苦涩与柴火的烟味交织的气息。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只剩下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声，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魏珩正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块磨得光滑的石头，小心翼翼地帮林小野按压脚踝周围的穴位。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常年握笔和劳作留下的薄茧，触在皮肤上却意外地让人安心。林小野起初还憋着疼不敢吭声，后来实在忍不住，疼得鼻尖冒汗，小声哼哼起来。
“疼就说一声。” 魏珩的声音低沉，目光落在林小野泛红的眼角，按压的力道不自觉又轻了些，“老陈说活血化瘀得慢慢来，急不得。”
林小野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声道：“没事，珩哥你继续，我扛得住。” 话虽这么说，攥着褥子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这副嘴硬的样子让魏珩无奈地叹了口气，从灶台上端过刚晾好的温水，扶着他的后颈喂了几口。
就在这时，地窨子的门帘被 “哗啦” 一声掀开，寒风裹挟着雪沫子灌了进来，瞬间吹散了屋里沉闷的空气。小翠裹着件臃肿的花棉袄，头上戴着顶旧棉帽，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怀里还小心翼翼地抱着个粗瓷大碗，碗口用棉布盖得严严实实。
“小林哥，魏珩哥，我来啦！” 她跺了跺脚上的积雪，把寒气挡在门外，笑着往里走，“我娘听说小林哥伤着了，特意炖了肉，让我给你送点补补身子！”
林小野听到声音立刻直起身子，眼睛亮得像揣了两颗星星：“小翠妹子？这么大的雪你咋还跑过来了？”
“这算啥，雪再大也挡不住我给小林哥送好吃的。” 小翠把碗放在炕边的矮桌上，小心翼翼掀开棉布，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弥漫开来。碗里是炖得酥烂的五花肉，还掺着几块土豆，汤汁熬得浓油赤酱，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我娘说你这是伤了元气，得多吃点肉补补，不然好得慢。”
魏珩起身帮她倒了碗热水，目光落在那碗炖肉上，眸色柔和了几分。这年月肉金贵得很，平时只有过年才能见着荤腥，小翠家肯把这么珍贵的肉送来，可见是真心实意地惦记着林小野。
“让大娘破费了。” 魏珩的语气比平时温和了些，“回头我让小野把粮票给你送过去。”
“哎哎，不用不用！” 小翠连忙摆手，把棉帽摘下来放在桌上，露出梳得整整齐齐的粗辫子，“这肉是我家自己养的猪，不值当用粮票！再说小林哥和魏珩哥帮咱村改农具、修水渠，这点肉算啥谢礼？” 她凑近炕边，仔细打量着林小野的脚踝，“咋样小林哥？脚好点没？老陈说你这伤得养些日子呢。”
林小野笑着动了动脚趾：“好多啦，就是走路还费劲。多亏珩哥天天给我上药按摩，不然肯定好得更慢。” 他说着往魏珩身边凑了凑，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而且珩哥还天天给我熬粥、烤土豆，照顾得可好了。”
小翠看着他俩挨在一起的样子，突然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眼神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带着点促狭的意味：“魏珩哥，你这几天可真是跟熬鹰似的，眼圈都黑了，小心自己先垮了。” 她这话没说错，自从林小野受伤，魏珩几乎寸步不离，夜里稍有声响就醒，既要提防风雪压塌屋顶，又要照看林小野的伤势，确实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魏珩被她说得耳根微红，端起热水碗掩饰般地喝了一口，闷声道：“没事。”
“咋能没事呢？” 小翠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过来，“我娘给你俩烙了几张糖饼，垫垫肚子。魏珩哥你也得好好吃饭，不然咋照顾小林哥？” 她把糖饼放在桌上，又开始帮着收拾炕边散落的草药，“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魏珩哥对谁这么上心呢。以前总觉得你天天板着脸，跟谁都欠你二斤小米似的，没想到照顾人还挺细心。”
林小野听得直乐：“是吧是吧？珩哥可厉害了，不仅会照顾人，还懂好多东西，上次我编凉席，还是珩哥教我怎么处理芦苇才不容易断呢！” 他像炫耀宝贝似的细数着魏珩的优点，浑然不觉自己的语气有多亲昵。
魏珩被他俩一唱一和说得有些不自在，干脆转身去灶房添柴火，留下林小野和小翠在屋里说笑。灶膛里的火光映在他脸上，能看到清晰的疲惫纹路，却也难掩眼底的柔和。他听着屋里传来的笑声，握着柴火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小翠帮着把药渣收拾到墙角的簸箕里，突然凑近林小野，压低声音说：“小林哥，我跟你说个事儿。” 她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八卦的兴奋，“昨天我去大队部送东西，听见马大娘跟我娘念叨，说魏珩哥对你比对谁都好，还说…… 还说你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林小野的脸 “腾” 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娘们就爱瞎念叨，我跟珩哥就是好兄弟，他照顾我不是应该的嘛。”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小翠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样子，笑得更欢了：“是是是，好兄弟。可我瞅着魏珩哥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看兄弟那么简单。” 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林小野，“小林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对魏珩哥也有意思？”
这话说得太直接，林小野的脸更红了，连忙用被子蒙住头：“小翠妹子你别瞎说！” 可藏在被子里的耳朵却竖得高高的，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可没瞎说。” 小翠挨着炕边坐下，语气认真了些，“我娘说了，看人不能光看表面。魏珩哥虽然话少，可他对你的心是真的。你受伤那天，他抱着你从羊圈往回跑，那急得跟啥似的，雪没到膝盖深，他愣是没停过脚步。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魏珩哥那样失态的样子。”
林小野从被子里露出双眼睛，睫毛上还沾着点潮气：“他真的…… 很着急吗？”
“可不是嘛！” 小翠一拍大腿，“脸都白了，抱着你的时候手都在抖。要我说啊，你俩这情分，早就超越普通兄弟了。” 她看着林小野迷茫又带着点期待的眼神，忍不住叹了口气，“小林哥，喜欢就喜欢呗，有啥好藏着掖着的？魏珩哥对你这么好，你俩在一块儿，我们都高兴。”
林小野没说话，只是望着灶房的方向出神。油灯的光晕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泛红的眼角。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对魏珩到底是啥感觉，只知道跟他在一起很安心，看到他累会心疼，听到别人夸他会骄傲，看不见他的时候会心慌。这种感觉跟对王思齐、李卫国他们的友情完全不一样，像是有根细细的线，把他的心和魏珩紧紧拴在一起。
魏珩添完柴火回来时，就看到林小野对着墙壁发呆，脸颊红得不正常，而小翠正坐在旁边偷偷乐。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摸了摸林小野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这么红？”
温热的指尖触在皮肤上，林小野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摇着头说：“没有没有，可能是屋里太暖和了。” 他不敢看魏珩的眼睛，连忙转移话题，“珩哥你快尝尝小翠妹子带来的炖肉，可香了！”
魏珩狐疑地看了他俩一眼，没再追问，拿起筷子开始给林小野挑肉里的骨头。他挑得很仔细，把最嫩的五花肉和炖烂的土豆都拨到林小野碗里，自己只吃边缘带点肥的肉块。林小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里暖洋洋的，刚才的窘迫渐渐散去，只剩下满满的感动。
“对了魏珩哥，” 小翠突然想起件事，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我爹从公社供销社换的红糖，你给小林哥冲糖水喝，补气血的。老陈说受伤的人得多喝点甜的。”
魏珩接过红糖包道谢，把油纸包仔细收好放进柜子里。小翠看着他熟练地照顾林小野吃饭，又忍不住开起玩笑：“魏珩哥，你这照顾人的本事练得越来越好了，以后谁要是嫁给你，肯定享福。”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林小野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心里莫名有点发堵。魏珩的动作也僵了一下，随即冷冷地瞥了小翠一眼：“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小翠被他瞪得吐了吐舌头，却丝毫不怕他：“我说的是实话嘛！不过啊……” 她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小野一眼，“我看魏珩哥这心思，怕是早就定了。”
林小野被她看得脸红心跳，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假装没听懂。魏珩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给林小野盛汤，只是耳根的红晕越来越明显。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温暖而静谧。
小翠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暗暗好笑。她早就觉得这俩人不对劲，魏珩对谁都冷冰冰的，唯独对林小野不一样，会帮他收拾烂摊子，会替他挡麻烦，会在他受伤时寸步不离地照顾。而林小野看魏珩的眼神，那依赖又崇拜的样子，傻子都能看出来不一般。要不是这年代风气保守，估计早就有人戳破这层窗户纸了。
“对了小林哥，” 小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炕上站起来，“我明天要去后山拾柴，你有没有啥想要的？我帮你捎回来。”
林小野想了想说：“要是看到有晒干的乌拉草，帮我带点回来呗？我想给珩哥编双新鞋垫，他那双都快磨破了。”
“没问题！” 小翠爽快地答应，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家了，不然我娘该担心了。” 她拿起棉帽戴在头上，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魏珩哥你可不许欺负小林哥，要是让我知道你对他不好，我可不饶你！”
魏珩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
送走小翠，屋里又恢复了安静。魏珩收拾着碗筷，林小野靠在炕上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虽然受伤很疼，虽然北大荒的冬天很冷，虽然总有人找他们麻烦，但只要身边有魏珩在，好像再难的日子都能熬过去。
魏珩洗完碗回来，看到林小野还没睡，正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他走过去坐在炕边，伸手探了探他的脚踝：“还疼吗？”
林小野摇摇头，突然抓住他的手，小声说：“珩哥，谢谢你。”
魏珩愣了一下：“谢我什么？”
“谢谢你照顾我，谢谢你…… 一直陪着我。” 林小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认真的语气，“以前我总觉得穿越到这儿特别倒霉，天天累死累活，还总被赵卫国他们欺负。可现在我觉得，能遇到你，好像也没那么倒霉。”
魏珩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反手握紧林小野的手，指尖摩挲着他掌心的薄茧，低声道：“胡说什么。” 话虽这么说，眼底的温柔却藏不住。
林小野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像羽毛拂过般轻柔。
魏珩猛地僵住，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小野。
林小野自己也懵了，刚才那一下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等反应过来，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就是觉得珩哥你太好了，想、想谢谢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油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跳跃，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加速的心跳声。过了好一会儿，魏珩才缓缓回过神，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推开林小野，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后颈，将他拉近了些。
“小野，” 魏珩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记住这种感觉。”
林小野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像是盛着漫天星光，璀璨得让人移不开眼。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唇上一暖，魏珩的吻轻轻落了下来，带着草药的苦涩和淡淡的烟火气，温柔得让人心颤。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透过窗棂洒在土炕上，将相拥的两人镀上了一层银辉。风雪早已停了，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和屋里压抑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寒冷冬夜里最温暖的旋律。
林小野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里。他终于明白，自己对魏珩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依赖和友情。在这个陌生的年代，在这片广袤的黑土地上，魏珩是他的依靠，是他的光，是他穿越万里时光也要紧紧抓住的人。
魏珩慢慢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交织在一起。他看着林小野泛红的眼角和微肿的嘴唇，低声说：“安心睡吧，有我在。”
林小野点点头，蜷缩在魏珩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一夜，他没有再被疼痛惊醒，也没有再做穿越前的噩梦，梦里全是温暖的阳光和魏珩温柔的眼神。
魏珩抱着怀里温热的身体，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低头看着林小野熟睡的侧脸，轻轻在他发顶印下一个吻，在心里默默说：“睡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油灯渐渐燃尽，最后一点光亮熄灭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但土炕上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却仿佛散发着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冬夜的寒冷，也驱散了未来的迷茫。在这片见证了他们相遇、相知、相爱的黑土地上，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