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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跟刀子似的刮了整整一夜，清晨的地窨子结了层薄冰，林小野裹着被子缩在炕角，看着魏珩弯腰劈柴的背影直犯愁。昨天收工前，队里通知今天要去山坳里清理积雪，那地方背风，积雪能没到大腿根，想想都觉得冻得慌。
“珩哥，你动作轻点，别吵醒他们。” 林小野压低声音提醒，眼神不自觉地瞟向魏珩的肩膀。自从上次帮老乡抬木料闪了腰，魏珩偶尔会在阴雨天揉肩膀，今天这么冷的天，怕是又要不舒服。
魏珩动作一顿，回头看他眼底的担忧，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放心，没那么娇气。” 话虽如此，劈柴的动作却明显放缓了力道，斧头落下的角度也调整得更省力些。
林小野却不放心，披件棉袄爬起来：“我帮你烧火吧，今天得把炕烧热点，不然去山坳非冻僵不可。” 他蹲在灶台前添柴，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魏珩的后背，看着他抬手擦汗时微蹙的眉头，心里像被猫爪挠似的发紧。
早饭时，李卫国啃着冻硬的窝头抱怨：“这鬼天气，去山坳清雪纯属折腾人！去年老张就在那儿崴了脚，躺了半个月才好。”
王思齐哆嗦着往手里哈气：“我听说那地方还有冰碴子，走路都得格外小心。小林，你那怀炉借我用用呗？揣着暖和。”
林小野刚要答应，就见魏珩突然放下筷子，右手不自然地按了按左肩，脸色比平时更白了些。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把自己的怀炉塞过去：“珩哥你用，我火力旺不怕冷。”
魏珩刚想推辞，对上少年倔强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把怀炉揣进怀里。指尖碰到布套上凸起的太阳纹路，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冲淡了肩背传来的钝痛。
出工的哨声尖锐地划破清晨的寂静，知青们缩着脖子往山坳走。北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林小野紧跟着魏珩的脚步，见他走路时左肩微微倾斜，心里的担忧又重了几分。
“珩哥，要不咱跟队长说声，你今天就在附近扫雪？” 林小野凑近他耳边小声说，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风里，“你肩膀不舒服，别硬撑着。”
魏珩侧脸线条冷硬，脚步却没停：“别废话，快走。” 话虽严厉，语气里却没什么火气，甚至放慢了脚步等他跟上。
山坳里的积雪果然没到膝盖，脚踩下去就陷进深深的雪窝，拔出来都费劲。赵队长叉着腰吆喝：“都精神点！把这条道清出来，开春好走车！谁偷懒我扣他工分！”
林小野拿起雪铲刚要干活，眼角余光瞥见魏珩弯腰时明显顿了一下，右手死死按着左肩，指节都泛白了。他心里一紧，扔下雪铲就跑过去：“珩哥你咋了？是不是肩膀疼得厉害？”
魏珩直起身，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没事，老毛病了。”
“还说没事！” 林小野急得直跺脚，拉着他往避风的石头后面走，“你在这儿歇着，我去跟队长说。”
魏珩想拉住他，却牵扯到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林小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等他反对就跑去找赵队长：“队长！魏珩肩膀旧伤犯了，能不能让他歇会儿？”
赵队长皱着眉看了看远处靠着石头的魏珩，又看看林小野通红的眼睛，最终摆了摆手：“行吧，让他去那边柴房歇着，你给他找点干柴烤烤火。”
林小野如蒙大赦，连忙扶着魏珩往柴房走。少年的手温暖有力，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左肩，扶着胳膊的力道却很稳。魏珩低头看着他冻得发红的耳朵，心里那点因疼痛而起的烦躁，不知不觉就散了。
柴房里堆着去年的玉米秸秆，虽然简陋却能挡风。林小野扶魏珩坐下，赶紧找来干柴生火，火苗 “噼啪” 窜起来，映得两人脸上都暖烘烘的。
“脱了棉袄我看看。” 林小野蹲在他面前，眼神里满是担忧。
魏珩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棉袄扣子。旧伤在左肩胛骨附近，隔着单薄的衬衣都能看到微微隆起的肿块。林小野伸手想碰，又怕弄疼他，指尖悬在半空进退两难。
“没事，轻点就行。” 魏珩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少年的指尖温热，小心翼翼地按在肿块周围，力道轻得像羽毛。魏珩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看着林小野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火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心里忽然觉得，这点疼痛似乎也没那么难捱了。
“是不是这儿疼？” 林小野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魏珩 “嗯” 了一声，感觉少年的手指轻轻揉捏着僵硬的肌肉，力道恰到好处地缓解了钝痛。他忽然想起刚穿越来时，自己也是这样独自一人忍受伤痛，那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个冒冒失失的小家伙这样细致地照顾自己。
“我去找点草药。” 林小野说着就要起身，却被魏珩拉住了手腕。
“别去，雪太大。” 魏珩看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眉头紧锁，“我这儿有药膏。”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用油纸小心包着的草药膏，“老陈给的，治跌打损伤的。”
林小野眼睛一亮，连忙接过药膏：“我帮你涂！以前我给爷爷涂过，可舒服了。” 他小心翼翼地挖出一点药膏，放在手心搓热，然后轻轻按在魏珩的肩膀上。
少年的掌心温热，带着草药的清香，力道均匀地按摩着僵硬的肌肉。魏珩靠在柴草堆上，闭着眼睛感受着肩上的暖意，疼痛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悸动。
地窨子里昏暗安静，只有火苗跳动的声音和少年偶尔的轻喘。林小野专注地按摩着，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魏珩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简陋的柴房，比任何地方都要温暖。
“好点没？” 林小野抬头问，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星星。
魏珩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他的目光：“嗯。”
林小野这才松了口气，笑着擦了擦汗：“我就说我手艺好吧？以前我爷爷关节炎，我天天给他按摩，比医院的大夫还管用。”
魏珩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是挺管用。”
得到夸奖的林小野更起劲了，又帮他按了一会儿才停手：“今天你就在这儿歇着，千万别再干活了。雪铲我帮你扛，工分咱俩一人一半。”
魏珩刚想反对，就见少年板起脸：“不准反驳！你要是再硬撑，以后我就不给你做怀炉套了！”
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魏珩忽然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好，听你的。”
林小野这才满意地笑了，像只偷到糖的小猫。他找来些干柴添进火堆，又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盖在魏珩身上：“你在这儿暖和着，我去干活了，中午给你带吃的。”
魏珩看着他只穿着单薄的衬衣冲进风雪，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能把那件带着少年体温的棉袄裹得更紧些。肩背的疼痛还在隐隐作祟，但心里却暖烘烘的，像是揣了个小火炉。
林小野回到清雪的队伍，甩开膀子干得格外卖力。张建军好奇地问：“魏珩咋没来？是不是不舒服？”
“嗯，旧伤犯了，在柴房歇着呢。” 林小野边说边挥舞着雪铲，“他的活我包了，你们谁都别跟我抢！”
李卫国啧啧称奇：“行啊小林，对魏珩够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亲兄弟呢。”
林小野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反驳：“谁跟他亲兄弟啊？我是怕他拖后腿扣工分。” 话虽如此，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
中午吃饭时，林小野揣着两个窝头和一小罐咸菜，飞快地跑回柴房。推开门就见魏珩靠在柴草堆上睡着了，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睡得不安稳。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窝头放在火堆边烤着，自己则蹲在旁边看着魏珩的睡颜。火光跳跃，映得他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平日里冷硬的轮廓也变得温润起来。林小野忽然觉得，这样安静睡着的魏珩，少了些疏离，多了些烟火气，看着格外顺眼。
魏珩似乎察觉到什么，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对上少年亮晶晶的目光，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回来了？”
“嗯，给你带吃的了。” 林小野把烤得热乎乎的窝头递过去，“快吃吧，还是热的。”
魏珩接过窝头，刚咬了一口，就见林小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用油煎过的咸菜：“这个给你，就着窝头吃香。”
咸菜带着淡淡的油香，显然是用宝贵的油票换来的。魏珩看着少年冻得通红的鼻尖，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你自己咋不吃？”
“我不饿。” 林小野摆摆手，啃着干硬的窝头含糊道，“你受伤了，得多吃点好的。”
魏珩没再说话，默默地把一半咸菜夹到林小野碗里。少年抬头看他，眼睛亮得惊人，嘴角的笑容像冬日里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柴房里的寒意。
吃过饭，林小野帮魏珩重新涂了药膏，又把火堆加得旺旺的：“我下午还得去清雪，你在这儿好好歇着，别乱跑。”
魏珩 “嗯” 了一声，看着少年裹紧棉袄冲进风雪，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那里还残留着少年掌心的温度，暖得有些不真实。
夕阳西下时，收工的哨声终于响起。林小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柴房，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暖意包裹。魏珩正坐在火堆边看书，见他进来，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烤烤。”
林小野一屁股坐下，累得直喘气。魏珩递过来一个热乎乎的怀炉，正是早上他给的那个，布套上的太阳纹路在火光下清晰可见。
“肩膀好点没？” 林小野接过怀炉揣进怀里，抬头问。
“好多了。” 魏珩合上书，看着他冻得发紫的耳朵，伸手帮他拢了拢围巾，“今天谢谢你。”
林小野脸一红，挠着头傻笑：“谢啥？咱不是好兄弟嘛。”
魏珩看着他傻气的样子，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火堆拨得更旺了些，让温暖的火光映照着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回去的路上，月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清冷的光芒。林小野紧跟着魏珩的脚步，见他走路时肩膀不再倾斜，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珩哥，以后不舒服一定要说，别硬撑着。” 林小野忍不住又叮嘱，“我虽然没啥大本事，但按摩还是挺在行的。”
魏珩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他。月光下，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真诚的关切。他忽然伸手，轻轻揉了揉林小野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知道了。” 魏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林小野愣在原地，脸颊瞬间烧了起来。直到魏珩走远了几步回头看他，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追上去。
月光下，两个身影并肩走着，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未来。林小野偷偷看着魏珩的侧脸，心里忽然觉得，这个寒冷的冬天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因为有个人会在他累的时候递过温暖的怀炉，会在他担忧的时候温柔地揉他的头发，会用沉默的陪伴，温暖整个漫长的寒冬。
而魏珩感受着身后少年轻快的脚步，肩背的钝痛早已消散，心里却被一种陌生的暖意填满。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独自一人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踽踽独行，因为有个冒冒失失的小家伙，已经悄悄闯进了他冰封的心，用笨拙的关心和温暖的陪伴，在黑土地上种下了春天的种子。
夜风依旧凛冽，但两个紧紧依偎的身影，却在漫天风雪中走出了属于他们的温暖轨迹。就像那个带着太阳标记的怀炉布套，虽然微小，却足以照亮彼此前行的路，在寒冷的北大荒上，守护着一份悄然生长的情愫，等待着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