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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的春播进入攻坚阶段，天不亮知青点的铁钟就哐当敲响，直到星子缀满夜空才收工。林小野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回地窨子，刚把锄头靠在墙角，就听见炕尾传来王思齐压抑的呻吟，像只被雨打湿的雀儿。
“思齐，咋了？” 他凑过去，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只见王思齐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脸色白得像张纸，额头上沁着细密的冷汗。
“老毛病…… 犯了。” 王思齐咬着牙吸气，声音虚得发飘，“中午那窝头太凉，吃下去胃里就直闹腾，现在疼得钻心。”
林小野这才注意到炕桌上摆着半个黑面窝头，硬得能硌掉牙，在春寒里泛着寒气。他捏起窝头掂量，粗粝的麸皮剌得手指发麻：“这都凉透了，咋还吃？”
“不吃更饿啊……” 王思齐掀起被子想坐起来，刚一动就疼得抽冷气，“春播地块远，早上带的热饭，到晌午就成冰坨子了。你看这窝头，比上海冬天的冰棱子还硬，剌得嗓子眼都疼。”
李卫国端着洗脚水进来，闻言接话：“谁不是呢？前儿张建军吃了凉窝头发烧，现在还蔫着呢。这鬼天气，热饭变凉饭比翻书还快。” 他放下水盆凑过来，“要不找卫生员拿片土霉素？”
“没用，卫生员那药比窝头还金贵。” 王思齐摆摆手，疼得额角青筋直跳，“要是有个能保温的饭盒就好了…… 不用吃凉的，也不至于遭这份罪。”
“保温饭盒？” 林小野眼睛倏地亮了，像被点燃的火把，他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圈，“这我能做啊！现代保温饭盒不就是双层结构嘛，中间填保温材料就行！”
他越说越兴奋，树枝在泥地上划得飞快：“找俩大小不一的罐头盒，小的放进大的里头，中间塞锯末或者旧棉花当保温层，盖子做双层的，肯定能成！”
“你？” 李卫国撇撇嘴，“城里商店卖的正经玩意儿，你用破罐头盒就能做？别到时候饭没保温，倒成了‘漏风盒’。”
“不试试咋知道不行？” 林小野不服气地梗着脖子，拿起树枝戳了戳地上的草图，“废弃场肯定有罐头盒，锯末找木工房师傅要，材料都齐活！”
正说着，魏珩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野外的寒气。他刚检查完农具回来，听到屋里的动静，解下沾泥的外套问道：“做什么？”
“珩哥你看！” 林小野举着树枝跑过去，献宝似的展示草图，“我想做保温饭盒，让大家能吃热饭，你觉得这法子中不？”
魏珩弯腰看着地上的图，指尖轻点那两个嵌套的圆圈：“思路可行，但细节要改。” 他捡起树枝补充，“锯末必须晒干，受潮会发霉；双层结构得固定牢，免得晃散了；最关键是盖子，得密封严实，不然热气全跑了。”
“对哦！密封！” 林小野拍着大腿，“那用啥密封？旧橡胶管行不行？上次在废弃场捡了半截。”
“用浸过蜡的棉布更好。” 魏珩直起身，目光扫过王思齐发白的脸，“先找卫生员拿药，饭盒的事明天再说。”
林小野这才想起正事，赶紧扶王思齐：“走走走，我陪你找卫生员！”
两人出去后，李卫国凑到魏珩身边：“你真信他能做成？我可不信这破罐头盒能保温。”
魏珩收拾着散落的树枝，语气平淡：“他想做，就让他试试。” 话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第二天收工，林小野直奔村西头的废弃场。春日的废弃场弥漫着腐殖土气息，锈迹斑斑的农具和破布堆得像小山。他像寻宝似的翻找，很快发现两个大小合适的铁皮罐头盒，虽然锈得厉害，但形状完好。
“运气不错！” 他把罐头盒揣进怀里，又在破布里翻出半截旧橡胶管，刚要走，突然想起锯末，又转身往木工房跑。
木工房的王师傅正锯木头，地上堆着不少锯末。林小野说明来意，王师傅大手一挥：“要多少拿多少！这玩意儿有的是，能派上用场就好。” 还帮他装了满满两布袋细锯末。
路过村口时，林小野撞见送完东西的小翠，她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刚蒸的玉米面窝头。“小林哥，你扛锯末干啥？弄得一身灰。”
“做保温饭盒！” 林小野献宝似的举举罐头盒，“思齐吃凉饭闹肚子了，我做个能装热饭的盒子。”
“保温饭盒？” 小翠眼睛一亮，“我爹以前在公社食堂见过！是不是中间是空的那种？” 她突然拍手，“我家有锡纸！我爹带回来的，说是包食物用的，我去给你拿！”
没等林小野反应，小翠就一阵风似的跑回家，很快拿着一小卷锡纸回来：“给你！我们留着也没用。”
“小翠你真是我的福星！” 林小野感动得直搓手，“回头做好了第一个给你用！”
“不用不用，你快做吧。” 小翠被夸得脸红，转身跑了。
林小野扛着 “战利品” 冲回知青点，一进门就喊：“珩哥！你看我找着啥了？锡纸！小翠给的！”
魏珩正在看书，闻言抬眼，看到他怀里的罐头盒、锯末和锡纸，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嗯，不错。”
“今晚就开工？” 林小野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动手。
“先处理材料。” 魏珩放下书，“罐头盒用碱面刷干净，锯末放火炉边烘干，锡纸裁成合适大小。” 他找来砂纸和碱面，“锈迹要磨掉，不然会锈进饭里。”
那个晚上，地窨子的油灯亮到深夜。林小野蹲在炕边，用碱面仔细刷着罐头盒，泡沫溅得满脸都是也顾不上擦；魏珩把锯末摊在木板上，放在火炉边慢慢烘，时不时翻动确保干透。
王思齐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愧疚地说：“都怪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啥呢！” 林小野头也不抬，“就算你不闹肚子，我迟早也会做的。总不能一直吃凉饭吧？明天保准让你吃上热乎的！”
魏珩把烘干的锯末装进布袋：“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出工，饭盒明晚再做。”
夜深了，地窨子里终于安静下来。林小野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风声，满脑子都是保温饭盒的样子。他仿佛已经看到大家捧着热饭的笑脸，看到王思齐不再捂肚子，看到魏珩能吃上热乎饭菜，不用总啃干硬的窝头。
黑暗中，他悄悄转头看对面炕上的魏珩。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林小野突然觉得，有魏珩在身边真好，不管他想做什么，魏珩总能帮他想到最好的办法。这种踏实的感觉，比任何保温饭盒都让人暖和。
而他不知道，对面炕上的魏珩也没睡着。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卷锡纸，眼底映着窗外的月光，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北大荒的春夜依旧寒冷，但地窨子里这一点点为彼此着想的暖意，却比任何炉火都更能抵御严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