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此前,令狐冲对眼前这些人始终心存戒备。
经历过诸多变故后,他又怎会轻易相信陌生人?
只是此刻已至绝境。
除了选择相信面前几人,再无他路可走。
自身实力实在太过微弱。
但凡有其他办法,令狐冲断不会妥协。
他骨子里自有傲气。
往昔辉煌战绩犹在眼前。
但一切恍如昨日黄花,早已凋零。
往事不堪回首。
在绝对实力面前,暂时低头也是无奈之举。
他喉头滚动许久,终是沙哑开口:我知此番请求确实唐突。”
但...已别无选择。”
听闻此言,原本欲离去的几人相视恍然。
果然不出所料。
此人确有隐情。
王猛索性落座,指尖轻叩桌面。
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令狐冲。
既已决断,便无回头路。
令狐冲瞬息间理清其中利害。
他本就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既然下定决心,就当勇往直前。
何况眼下时间紧迫。
经过方才观察,他心知肚明——
面前众人修为深不可测,远胜于己。
如今能救任盈盈的,唯有眼前这些高人。
念及此,令狐冲牙关紧咬,抬首直视王猛。
掌柜的,虽不知您有何通天之能。”
但既出此言,想必已知晓在下处境。”
王猛起初还能耐着性子听令狐冲说话。
可等了半天,对方始终语无伦次。
这实在令人失望。
若令狐冲当初干脆利落地离开酒馆,王猛或许会高看他一眼。
但此刻的令狐冲,既不清楚他们的实力,又妄想探知他们能给出什么条件。
这让王猛心生不快。
他本就不是什么无私奉献的圣人。
盯着令狐冲看了半晌,王猛忽然冷笑一声,语气透着刺骨的凉意:
我早说过,选择权在你手里。
既想求我们出手,又在这里惺惺作态。
真不知你打的什么算盘。
莫非是把我们当傻子?
这番话直戳令狐冲心底。
令狐冲顿时脸色煞白。
一旁的李**抱臂旁观,见状嗤笑道:
又想占便宜又要装清高,天下哪有这等美事?
没听过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不劳而获?做梦!
这话虽刻薄,却道出了众人的态度。
若非特殊时期,酒馆里的人对令狐冲或许不会这般敌视。
偏偏他来得不是时候,又摆出这副凄惨模样,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猛懒得再耗时间,清了清嗓子,直视瘫坐在地的令狐冲:
既然进了这酒馆,也算有缘。
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吧。”
我并无兴趣了解你的遭遇,也不愿听你倾诉那些经历。”
这本是人之常情。
他人的痛苦与悲伤,唯有亲身经历者才能真正体会。
旁人听闻,不过是过耳云烟,难有共鸣。
所谓感同身受,887在这世上并不存在。
至多施舍几分同情,已是最大的善意。
令狐冲原本酝酿的情绪,此刻彻底消散。
他心知肚明——先前的表现实在矫揉造作,欲言又止的模样令人不适。
这般惺惺作态,在酒馆中毫无意义,更不会博得同情。
可惜他醒悟得太迟,反倒惹得众人心生厌烦。
乔峰见他落魄模样,不由想起自己曾经的窘境。
轻叹一声道:“罢了,你的遭遇不必向我们诉说。
按酒馆规矩行事即可。”
王猛闻言瞥向乔峰,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不忍。
本想出言劝阻,终究还是沉默。
乔峰素来仁厚,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以死换取两国百姓安宁。
这般光明磊落之人,目睹此情此景,确有不妥。
王猛对令狐冲本就厌恶——先前那番做派实在令人反感。
但乔峰既已开口,他多少要给些颜面。
毕竟乔峰末句分明是说与他听。
略作思忖,王猛冷然道:“既在酒馆,自当依酒馆规矩。
规矩不可破。
若求相助,须得付出相应代价。”
只是先前给你的机会,你自己没能抓住。
怨不得旁人。
既然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可天无绝人之路,还有另一条路等着你走。
按酒馆的规矩,只要能通过断魂酒的考验,便算得上酒馆的自己人。
只要是同伴遇难,其他人必定全力相助。
不过,这次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全看你自己了。”
最终,王猛还是没把话说得太绝。
虽说眼前这人未必能带来什么好处,但令狐冲身上那一丝阴煞之气,总归透着些不寻常。
至于往后如何,就交给时间定夺吧。
令狐冲此刻的心情犹如过山车,忽上忽下。
好在结果不算太糟。
李**略带责备地瞥了眼乔峰。
在她看来,乔峰实在太过良善,甚至有些过头。
这样的人,太容易被人拿捏。
罢了罢了。
掌柜的既已点头,她再多说也无益,反倒显得不识趣。
虽说本意是为众人安危,但确实掺杂了些个人情绪。
王猛行事向来随心,不受旁人左右。
只是酒馆的规矩不能破,更不能被眼前这个别有用心之人打破。
他淡淡扫了乔峰一眼。
乔峰会意,利落地从后厨端来三碗断魂酒。
酒碗落桌,清甜的香气顷刻弥漫开来,冲散了厅内沉闷的苦涩。
王猛对这酒香早已习以为常,而瘫坐在地的令狐冲却露出迷醉之色,恍如坠入幻梦。
李**见他这副消极模样,下意识认定他在装模作样。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令狐冲跟前,抬脚狠狠踹了他几下,语气不善道:跟你说话呢,聋了吗?
这几脚结结实实落在令狐冲身上,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他眼中迸出杀气,活像只龇牙咧嘴的幼狼,看似凶狠却毫无威慑力。
李**被自己的联想逗乐,噗嗤笑出声来,随即板起脸道:想要什么就凭本事拿,天下哪有白吃的筵席?你我素不相识,想求帮助就得通过断魂酒的考验。”
她瞥见乔峰警告的眼神,这才不情不愿地补充道。
清冷嗓音在大厅回荡。
不得不说李**的声线极具穿透力,心神恍惚的令狐冲猛地弹坐起来,颓唐之气一扫而空,露出不加掩饰的真性情——那双眼睛里满是嫌恶,仿佛多看他们一眼都脏了眸子。
向来修身养性的李**顿时火冒三丈:瞪什么瞪?难道我说错了?掌柜破例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现在倒摆起臭脸来了!
她纤指重重戳向令狐冲鼻尖:不管你来这儿图什么,都得按规矩办事!
但我必须提醒你,别以为这里的人全是愚笨之辈。
总会有那么几个明白人。”
李**说这话时,神情倨傲,居高临下。
他显然没将眼前的令狐冲放在眼里,甚至觉得对方活得如此憋屈,也算不上什么正派人物。
或许这样的评判有些武断,但李**心里确实这么想。
见李**越说越过分,王猛轻咳一声,提醒他言行别太出格。
毕竟,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未曾亲历他人遭遇,就不该妄加评判。
这不仅是对他人的不尊重,也是自身狭隘的体现。
待众人情绪稍缓,王猛才开口道:
“并非针对谁,这只是酒馆的规矩。”
“通过三碗断魂酒的考验,便能得到酒馆认可。”
“同时,我也会尽力满足你一个要求——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
王猛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规则,确认令狐冲听懂后,伸手示意他可以开始。
然而,令狐冲却像没听见一般,依旧 ** 原地,宛如一尊石像。
王猛本就不算耐心十足,近来又诸事缠身,此刻见对方如此顽固,心头不由窜起一股无名火。
他几乎想拂袖而去,但转念一想,自己毕竟是酒馆掌柜,这般行事不妥,只得强压怒气。
就在他准备再次开口时,令狐冲突然动了!
电光火石间,他已闪至桌旁,在众人尚未回神之际,端起一碗断魂酒仰头饮尽。
待酒碗落桌,李**才如梦初醒,一脸错愕,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
错了。
令狐冲的饮酒顺序有误。
常人饮这三杯断魂酒,必是从左至右依次而尽。
首杯斩情丝,次杯灭欲念,末杯方断红尘万丈。
可他却径直端起最右侧那杯断红尘,仰头便灌。
众人尚未回神,酒碗已空。
王猛连阻拦的念头都未及生出。
或许他本就不打算阻拦。
好个离经叛道的狂徒。
自酒馆开张以来,
从未见过这般荒唐事。
连日郁结在心的王猛,
倒想瞧瞧乱序饮酒会酿出何等变数。
旁观者犹自嬉笑,
饮尽断魂酒的令狐冲却凝固如石像。
魂魄早坠入幻境深处。
似有无形巨力将令狐冲扯进虚空,
四野昏暝,万籁俱寂。
挣扎皆是徒劳,
五感渐次剥离。
唯余混沌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