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界游戏 第182章 未曾听闻的故事

林默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回应“老鼠”的提议。

他能感觉到，胸口那颗刚刚吸收的“数据核心”正在缓慢释放着精纯的能量，修复并强化着他这个残破的“容器”。身体的凝实感带来了久违的力量感，也让他混乱的思绪变得更加清晰。

老鼠。静滞区。图书管理员。故事。

这几个关键词，在他脑中迅速串联成一条危险但充满机遇的线索。

小丑将他扔到这个世界的边缘，这个系统的“垃圾场”，本意是让他自生自灭，或者变成一个只剩下吞噬本能的怪物，以此来取悦他那扭曲的恶趣味。

但他，林默，从来都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他失去了【密钥】那毁天灭地的权限，但也摆脱了“生命树”的直接监控。他成了一个“黑户”，一个理论上不存在的“幽灵”。

这既是绝境，也是……最好的伪装。

而眼前这只自称“老鼠”的拾荒者，无疑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能抓住的第一根稻草。尽管这根稻草本身，可能比毒蛇更危险。

“静滞区，有多远？”林默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不……不远……”老鼠的LEd眼睛闪烁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默会这么快冷静下来，并且直接切入正题，“穿过……‘乱码峡谷’……就是。但……那里……有很多……‘清道夫’……”

“清道夫？”林默立刻想起了白塔中那个由无数蠕虫构成的怪物。

“不是……白塔里的那种……”老鼠似乎读取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念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这里……的‘清道夫’……是‘格式化’失败的……杀毒程序……它们……只会……追逐……数据能级高的……目标……”

老鼠说着，用它那如同手术刀般的手指，指了指林默刚刚变得凝实不少的身体，又指了指自己。

“我们……现在……对它们来说……就是……发光的‘靶子’……”

林默瞬间明白了。这是一个悖论。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就必须不断吞噬、变强。但变得越强，就越容易吸引来那些恐怖的“杀毒程序”。难怪像老鼠这样明显比他强大的拾荒者，也要如此谨慎地藏身于城市边缘。

“所以，你需要我这个‘新人’的‘故事’，作为敲门砖，进入那个可以躲避‘风’和‘清道夫’的‘静滞区’。”林默冷静地分析道。

“聪明……的……新来的……”老鼠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像是赞许的笑声，“你……提供‘钥匙’……我……提供‘地图’……很……公平……”

“成交。”林默没有再讨价还价。

他很清楚，所谓的“公平”，只是建立在双方暂时都有利用价值的基础上。一旦他失去了价值，或者老鼠找到了更好的“钥匙”，他会毫不犹豫地被当成备用粮吃掉。

反之亦然。

一个脆弱而危险的盟约，就此达成。

“跟……跟紧……别……发出……多余的声音……”

老鼠叮嘱了一句，整个“人”便如同融入了阴影，贴着建筑物的断壁残垣，悄无声息地向着城市深处潜行而去。它的移动方式极为诡异，时而像壁虎一样在垂直的墙壁上爬行，时而又会利用一处数据流不稳定的区域，进行短距离的“闪烁”，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开阔地带。

林默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模仿着老鼠的动作。他虽然没有那种诡异的“闪烁”能力，但凭借着在无数生死副本中磨炼出的潜行技巧和对危险的敏锐直觉，他总能找到最合适的路线，像一个幽灵般，紧紧地跟在老鼠身后。

这让老鼠那两颗闪烁的LEd眼中，流露出越发浓厚的兴趣。这个“新来的”，比它想象中……更有趣。

他们穿过了一片由无数废弃广告牌和霓虹灯管构成的、光污染极为严重的区域，又绕过了一个被巨大的、还在微微蠕动的触手状代码盘踞的广场。

一路上，林默的“小丑视觉”里，看到了好几道强大的黄色光柱，甚至远远地瞥见了一道深红色的光柱，盘踞在一栋直插天际的摩天楼顶端。那道光柱的主人，仅仅是散发出的气息，就让林默感觉自己的数据核心都在颤抖。

他们不敢有丝毫停留，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如同被天外巨斧劈开的“峡谷”。

峡谷两侧，是断裂的、裸露出无数数据接口的“地层”。而峡谷底部，则翻滚着浓稠的、由无数“NULL”、“404”字符构成的黑色浓雾。时不时地，会有一两只浑身由尖锐棱角构成的、如同金属刺猬般的怪物——“清道夫”，从黑雾中一闪而过，追逐着某个不幸暴露了自己能级的“拾荒者”。

“屏住……你的‘呼吸’……”老鼠的声音，直接在林默脑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收敛……所有……能量……让自己……‘冷’下去……”

林默立刻照做，他强行压制住核心的运转，让身体重新变得半透明，逸散出微弱的光点。这是一种“自残”，但却是通过“乱码峡谷”的唯一方法。

两人如同真正的老鼠，贴着峡谷边缘的阴影，一点一点地、艰难地向前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默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要因为能量逸散而解体时，他们终于穿过了这片死亡地带。

一座宏伟的、破了一半穹顶的巨型图书馆，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里就是“静滞区”。

正如老鼠所说，那无处不在的、会带走能量的“数据风暴”在这里彻底消失了。空气静谧得可怕，仿佛连时间都在此凝固。

两人贪婪地吸收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身体的逸散状态迅速停止。

图书馆的大门虚掩着，门上雕刻着无数早已死亡的、无人能识的古老文字。

老鼠停下了脚步，示意林默上前。它那两颗LEd眼睛里，充满了紧张、期待，以及……深深的恐惧。

林-默整理了一下思绪，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石门。

门内，是一个高到望不见顶的巨大空间。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如同一片沉默的森林，延伸至视线的尽头。书架上摆放的，并非全是书籍，还有各种各样承载着“信息”的物品——古老的羊皮卷、闪烁着微光的芯片、刻着铭文的石板、甚至还有一些漂浮在空中的全息影像。

而在大厅的中央，一个庞大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它完全由无数的书页、卷轴、和数据光带构成，无数文字和符号在它的“身体”表面缓缓流淌。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随时都在变化，但整体却给人一种不容亵渎的、神圣而古老的感觉。

它就是“图书管理员”。

就在林默和老鼠踏入大厅的瞬间，那个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

它没有五官，“脸”的位置，是一个由无数文字构成的、缓缓旋转的漩涡。

一行行由光芒构成的、古朴的文字，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规则感。

【此处，为静滞之所，记忆之墓。】

【禁绝喧哗，禁绝争斗。】

【欲求庇护，必承其价。】

【讲述一个……我未曾听闻的故事。】

【成功者，可留。失败者……成书。】

最后四个字，散发着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林默看到，在旁边的书架上，就有一本封面是惊恐人脸的“书”，正在无声地哀嚎。

老鼠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它悄悄地后退半步，躲在了林默的身后。显然，它对成为“书”的下场，有着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

林默的心，也沉了下来。

未曾听闻的故事？

他脑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选项。地球上的历史典故？神话传说？他看过的电影小说？

不对。

这个“图书管理员”，本身就是“信息”的集合体。白塔的核心逻辑都源于它，它恐怕早就索引了人类有史以来所有被记录下来的、被数据化的一切。任何被“创作”出来的故事，在它面前，都算不上“新”。

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那些从未被记录、从未被数据化、独一无二的……

个人经历。

他想起了自己在“天堂陷阱”中，靠着“护手霜”的细节，勘破了幻境。

那个瞬间，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迎着那巨大的、由文字构成的漩涡，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绝对安静的空间里，却显得异常清晰。

“我的故事，不宏大，不曲折，也没有任何英雄与恶龙。”

“故事发生在一个很普通、甚至有些老旧的小区里。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很普通的、还在上大学的男孩。”

林默的语调很平淡，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但他的眼神，却变得无比的、无比的温柔。

“那个男孩，靠着做家教，攒了两个月，拿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笔‘巨款’——八百块钱。他没有去买自己眼馋了很久的游戏机，也没有和朋友去大吃一顿。”

“他跑到了市中心最大的商场，在导购员有些奇怪的眼神里，走进了一家他从不敢踏足的、装修得很漂亮的化妆品店。他涨红了脸，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出了他早就背下来的那个名字——一款昂贵的面膜。”

林默的声音，开始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我的故事……讲完了。”

林默抬起头，直视着图书管理员那文字构成的漩涡。

这个故事，没有曲折的情节，没有华丽的辞藻，更没有惊心动魄的战斗。

它只有一个核心——爱。

一种纯粹的、无私的、无法用数据去量化，也无法用逻辑去分析的人类情感。

这是他的记忆，是他的人性，是他即便身处地狱也绝不会忘记的、最温暖的宝藏。

整个大厅，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老鼠几乎已经停止了“呼吸”，它那两颗LEd眼睛死死地盯着图书管理员，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终于，那由文字构成的巨大漩涡，旋转的速度，缓缓地……慢了下来。

一行全新的、与之前那冰冷风格截然不同的、带着一丝……好奇？的文字，在林默面前浮现。

【……检索中……】

【关键词：‘母亲’，‘爱’，‘礼物’……】

【数据库匹配……0条结果。】

【逻辑分析……无法解析该行为的‘收益’与‘目的’……】

【判定：一个……从未被记录的、全新的‘故事’类型。】

【准许……入内。】

紧接着，那漩涡的目光，转向了林默身后的老鼠。

【而你……依旧没有‘故事’。】

【滚。】

一个冰冷的、带着驱逐意味的字符，重重地砸在了老鼠的身上，将它直接震飞了出去，摔倒在图书馆的大门之外。

大门，在它身后，轰然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