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界游戏 第123章 影子

通往“观察室”的走廊并不长，光线惨白，空气里漂浮着消毒水和焦臭混合的怪味，每吸入一口，都像是在用砂纸打磨肺叶。

陈浩第一个冲进了门，他仿佛急于逃离的不仅仅是那个恐怖的治疗室，更是自己刚刚亲手埋葬女友的背叛。

孙晓晓紧紧跟在后面，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洪涛走在第三个，他的脚步异常沉重。在经过林默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充满了羞愧与疲惫的叹息，错身而过。

那一声叹息，像一道无形的墙，彻底隔开了两人之间那点仅存的、脆弱的信任。

林默是最后一个走进“观察室”的。

这里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房间不大，呈一个标准的正方形。没有窗户，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四面墙壁。诡异的是，这四面墙壁，全都是由巨大的、单向透视的玻璃构成。

从里面看，它们是四面能映照出模糊人影的巨大镜子，将这个狭小的空间映衬得无限深远，充满了令人不安的窥视感。而他们四个人，就像是陈列在玻璃展柜里的标本，被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从四面八方无情地审视着。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陈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下意识地走到玻璃墙边，用手触摸着冰冷的镜面，试图看清外面到底是什么。但镜子里，只有他自己那张苍白而扭曲的脸。

“休息？我看是让我们在这里等着下一轮折磨吧！”他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林默，“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选什么‘大冒险’，我们早就在下一个场景了！高飞也不用死得那么惨！”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林默身上，仿佛这样就能洗刷掉自己手上的鲜血。

林默没有理会他的叫嚣。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上。他的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小纸块坚韧而冰凉的触感。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绝对不被人注意的机会，来看清这上面到底写着什么。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与整个房间风格格格不入的金属垃圾桶。

他缓缓走到角落，背对着众人，再次弯下腰，发出一阵剧烈的干呕。

“又来？你这家伙是肾虚吗？”陈浩发出了刻薄的嘲讽。

洪涛皱了皱眉，但终究没有说话。

只有孙晓晓，怯生生地问了一句：“林默……你没事吧？”

没有人看到，在林默弯腰用手撑着膝盖的瞬间，他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将纸块取出，摊开在了掌心。

那是一张从病历本上撕下来的纸页，防火的材质让它在电击中完好无损。纸页的最上方，用打印体清晰地写着一个名字：高飞。

而在名字下面，是一段手写的、潦草的医生笔记：

【诊断：二级妄想症，伴有光影型认知障碍。】

【病症描述：患者坚信自己能通过影子来辨别谎言。他反复声称，说谎之人的灵魂会被黑暗侵蚀，导致其在单一光源下的影子，会比正常形态下被拉长、扭曲。他称之为‘说谎者的影子’。建议进行隔离观察，避免强光刺激。】

“轰——！”

这段文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默的脑海中炸响！

高飞临死前那句匪夷所思的话——“说谎者的影子……会更高！”

那不是疯话！

那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们一个在这个“世界游戏”里，被具象化了的、用以辨别“背叛者”的规则！

这个“背叛者”，这个“讲故事的人”，他会说谎。而他的谎言，会以“更长的影子”这种形式，暴露在特定的条件下！

特定的条件……单一光源！

林默猛地抬起头，看向天花板。那里，并排安装着四盏方形的、发出惨白光线的日光灯，将整个房间照得没有一丝阴影。

这就是“观察室”的陷阱！它用一个看似安全的、明亮的环境，彻底杜绝了“单一光源”的出现，让他们永远也无法验证高飞留下的线索！

而那个“背叛者”，现在正和他们站在一起，看着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等待着下一轮游戏的开始。他（她）一定在心里嘲笑着他们的愚蠢！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

林默缓缓站直身体，转过身，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虚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决然。

“我知道，该怎么找出‘背叛者’了。”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砸入死水。

一瞬间，其他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你又知道了？”陈浩嗤笑一声，抱着双臂，一脸的不屑，“省省吧你，上一轮投票已经证明了，你就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林默，”洪涛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怀疑，“你又发现了什么？”

林默没有理会陈浩的嘲讽，他摊开手心，将那张从高飞身上得到的病历纸展示给众人。

“这是高飞留下的，最后的线索。”

洪涛第一个走上前，接过纸条，迅速看完。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复杂，震惊、懊悔、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终于明白，自己按下红色按钮时，亲手毁掉的，到底是什么。

“说谎者的影子……”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什么影子？神神叨叨的！”陈浩不耐烦地抢过纸条，看完之后，他的表情也僵住了，但随即转为更加强烈的讥讽，“哈！就凭这个？一个疯子的疯话？林默，你是不是也被吓傻了？想靠这个来找人？别开玩笑了！”

林默冷冷地看着他：“高飞是不是疯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目前为止，我们唯一的线索，也是唯一可能翻盘的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个始终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孙晓晓。

“现在，我需要你们配合我做一件事。关掉灯，然后……站在一起。”

“关灯？！”陈浩的反应最大，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疯了！在这种鬼地方关灯？你想害死我们吗？我不同意！”

“我需要一个‘单一光源’的环境，来验证这个线索。”林默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反对！”陈浩寸步不让，“谁知道关了灯会发生什么？万一那什么‘护士长’冲进来怎么办？！”

“你是在害怕吗？”林默的目光如刀，直刺陈浩的内心，“还是说，你害怕在黑暗中，你的影子会暴露出什么？”

“你……你血口喷人！”陈浩的脸色涨得通红。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一直沉默的洪涛，开口了。

“我同意。”

他将手里的纸条递给还在发抖的孙晓晓，然后走到墙边的开关处，眼神坚定地看着林默，“我为我之前的选择道歉。这一次，我信你。你说吧，怎么做？”

“你……洪涛！你疯了？！”陈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闭嘴！”洪涛回头，冲着陈浩发出一声低吼，那眼神中的杀气，让陈浩瞬间闭上了嘴。

林默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在之前副本里得到的、几乎快要报废的、只能发出微弱黄光的小型应急手电。这是他最后的道具之一。

“很简单。”他深吸一口气，对洪涛说，“关灯之后，我会打开手电。我们四个人，站成一排。然后，一起看墙上的影子。”

洪涛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不要……”孙晓晓看完了纸条，哭得更厉害了，“我害怕……我怕黑……”

“别怕。”洪涛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他走到孙晓晓身边，“有我。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试一次。”

“啪！”

没有再给陈浩和孙晓晓反对的机会，洪涛按下了开关。

整个世界，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吞噬。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束微弱、昏黄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那是林默打开了手电。

他将手电举过头顶，让光束从上而下，均匀地照射在并排站立的四人身上。

“都站好！别动！”林默低声命令道。

陈浩和孙晓晓虽然不情愿，但在洪涛的逼视下，也只能颤抖着站直了身体。

四个人，四道被拉长的、扭曲的影子，投射在他们身后的玻璃墙上，随着手电筒微弱的晃动而轻轻摇摆，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林默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地盯着那四道影子。

洪涛的影子，高大而敦实。

陈浩的影子，瘦长而佝偻。

他自己的影子……

然后，是孙晓晓的影子。

乍一看，四道影子似乎都没有什么异常，都符合光影投射的基本原理。

难道……错了吗？

陈浩已经忍不住要开口嘲讽了。

但就在这时，林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发现了！

在光线的边缘，由于手电光束并不稳定，光晕会产生轻微的扩散和收缩。而其他三个人的影子，边缘都随着光晕的变化而产生着正常的、模糊的渐变。

唯独孙晓晓的影子！

它的轮廓，比其他三个影子都要清晰、锐利得多！就像是用墨汁在墙上画出来的一样！而且，在光晕收缩，其他影子都随之变短的一刹那，她的影子，竟然有那么一个微不可察的瞬间，非但没有变短，反而像是拥有生命一般，向上……窜动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林默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光影的效果！那是……影子本身在动！

它在吸收光线！

“是你。”

林默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他手中的手电光束，猛地一转，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娇小的身影。

“孙晓晓。”

“啊？！”孙晓晓被光晃得睁不开眼，脸上满是无辜和茫然，“林默……你说什么啊……不是我……”

她的声音，依然带着哭腔，楚楚可怜。

洪涛和陈浩都愣住了，他们完全没看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都以为林默在胡说八道。

“别装了。”

林默一步步向她走近，手电的光芒死死地钉在她脸上，“从一开始，你就在演戏。用你的弱小和眼泪，让我们所有人都放松警惕。每一次投票，每一次选择，你都看似被恐惧支配，选择了最‘安全’、最符合‘大众’的选项。但实际上，那正是‘剧院之主’最想让我们走的路！”

“你……你胡说！我没有！”孙晓晓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眼泪流得更凶了。

“是吗？”林默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那你告诉我，刚刚在黑暗里，你的影子……为什么会自己动？”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让孙晓晓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的脸上，那副惊恐、无助的表情，如同面具般凝固了。

然后，在手电筒那昏黄的光线下，那张挂着泪痕的、清纯的脸，嘴角开始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向上翘起。

那不是微笑。

那是一种混合了轻蔑、玩味和无尽恶意的……弧度。

她的声音，不再是那个带着哭腔的、怯懦的少女音，而是变成了一个他们无比熟悉，却又无比恐惧的——那个优雅而又冰冷的、属于“剧院之主”的男声。

“啧，真没意思。”

“本来还想多陪你们玩一会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