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界游戏 第103章 猎场

林默猛地从镜子前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

冰冷的撞击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镜子里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那双瞳孔深处，如同墨点般悄然晕开的、淡淡的漆黑，正在无声地嘲笑着他过往的一切。

它像一个烙印，一个标签，一个永恒的宣告：你，已经不再纯粹。

他冲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自来水，一遍遍地冲刷着自己的脸。

他想洗掉那份深入骨髓的阴寒，想洗掉脑中挥之不去的呢喃，更想洗掉那双眼睛里，不属于自己的颜色。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镜子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那抹漆黑，依旧盘踞在他的眼底，仿佛在提醒他，有些东西，一旦被污染，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关掉水龙头，水声停止，整个出租屋陷入死寂。而在这份死寂中，那些只有他能听见的、恶毒的低语，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它们像是无数只小虫，在他耳道里爬行、钻探，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些代表着痛苦、仇恨与疯狂的词汇。

“滚开！”

林默低吼一声，双手捂住耳朵，跌跌撞撞地逃离了卫生间。

他把自己扔在卧室那张廉价的单人床上，用被子将整个人蒙住，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不住地颤抖，灵魂深处那永不停歇的酷刑，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限。

他太累了。

他只想睡一觉，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在极度的疲惫与精神折磨下，他昏昏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但他迎来的，并非安宁。

那是一个由无数噩梦碎片拼接而成的、光怪陆离的地狱。

他一会儿身处废弃病院那条永无止境的长廊，被无数从病房里伸出的、干枯的手臂拉扯；一会儿又回到了迷雾小镇的广场，脚下是由无数镇民扭曲的脸庞铺成的地面，耳边是司仪那优雅而残忍的宣告。

“恭喜你，成为了我们最完美的果实。”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破碎了。他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无数双怨毒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死死地盯着他。

那截【怨灵的毒指】，化作了一根通天的黑色石柱，而他自己，则被牢牢地捆绑在石柱上，承受着所有怨念的冲刷。

“啊——！”

林默尖叫着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t恤。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他喘着粗气，环顾着自己这个小小的出租屋。

熟悉的陈设，墙上贴着的海报，桌上放着的泡面桶……一切都在告诉他，这里是现实。

但那份安全感，却荡然无存。

就在刚才，他惊醒的瞬间，他发誓自己看到了，在他的床尾，站着一个模糊的、扭曲的黑色人影。

那人影没有五官，只是一个纯粹由黑暗构成的轮廓，静静地“看”着他。

而当他坐起身时，那个人影又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幻觉吗？

还是……【被标记的毒果】那个称号的效果，已经开始显现了？

林默不敢再睡，他像个惊弓之鸟，靠在床头坐了一整夜。

直到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驱散了些许阴冷，他才感觉自己稍微活了过来。

肚子传来一阵剧烈的饥饿感。他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进食了。

他强迫自己下床，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买点东西吃。

当他打开房门，踏入楼道的那一刻，世界，在他的感知中，瞬间变了个模样。

这就是【怨念同调】吗？

隔壁那对平日里恩爱有加的小夫妻，此刻房门紧闭，但林蒙却能清晰地“闻”到，从门缝里渗透出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因为一夜争吵而积攒下来的怨气和恶意。

楼上传来剁肉的声音，但在林默的“听觉”里，那每一声“咚咚”的闷响，都伴随着一股压抑的、想要将什么东西破坏殆尽的暴戾情绪。

他走下楼，来到街道上。

如果说他的出租屋是一片相对干净的孤岛，那外面的世界，简直就是一个情绪的垃圾场。

无数驳杂、混乱的负面情绪，像看不见的、黏腻的蛛网，充斥在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

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身上缠绕着焦虑与烦躁；街角那个无所事事的混混，脑子里充满了对路过女孩的龌龊幻想和恶意揣测；甚至一个刚刚被母亲训斥过的孩子，都在散发着纯粹而直接的“恨意”。

这些以往他根本无法察觉的东西，此刻却像无数根针，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大脑。

这根本不是什么洞察人心的超能力，这是一种酷刑！

是一种精神上的无差别污染！

林默脸色煞白，他低着头，加快脚步，只想赶紧买完东西就逃回家里。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穿防护服的人，行走在充满了致命辐射的区域，每一秒钟，他的理智都在被侵蚀。

他冲进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胡乱拿了几个面包和一瓶水，甚至不敢抬头看收银员的脸，匆匆付完款就跑了出来。

他必须学会过滤掉这些无用的、负面的“噪音”，否则，他迟早会疯掉。

就在他低着头，快步往回走，即将拐进自己所住小区的巷口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一股冰冷的、极度专注的恶意，像是一盏探照灯，猛地锁定了他。

这股恶意，和之前感受到的那些来自普通人的、驳杂的负面情绪完全不同。它纯粹、凝练，不带任何杂质，只有一个目的——

捕食。

林默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顺着那股恶意的来源望去。

在巷子对面，一个老旧的公交站台旁，站着一个穿着破烂环卫工制服的男人。

那男人佝偻着背，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清扫着地上的落叶。

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但在林默的【怨念同调】视野里，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人！

那是一团由浓郁的、近乎实质化的怨气和贪婪所构成的怪物！

它披着一层人类的外皮，拙劣地模仿着人类的动作。而它的“视线”，正透过那层人皮，像两条带钩的锁链，死死地勾在他的灵魂上。

这就是……被他吸引而来的，“拾荒者”吗？

林默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个“环卫工”似乎察觉到了林默的注视，它扫地的动作停了下来，缓缓地、用一种违反了人体工学的方式，将头颅扭转了一百八十度，正对着林默。

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不断开合、流淌着黑色涎水的、巨大而贪婪的嘴！

跑！

林默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他猛地转身，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向着小区的反方向，疯狂地奔跑起来！

他不敢回头，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充满了饥饿感的恶意，正在他身后迅速逼近！

周围路人的惊呼、汽车的鸣笛，全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身后那个正在追猎他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捕食者！

他冲过马路，撞开人群，像一头亡命的野兽，一头扎进了另一条更加复杂的小巷。

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家！

他不能把这个怪物，引到自己的住处！

他拼命地跑着，肺部像火烧一样疼。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力竭的瞬间，他看到了前方不远处，一个地铁站的入口。

没有丝毫犹豫，他一头冲了进去，随着拥挤的人潮，挤上了一趟刚刚到站的列车。

“滴滴滴——”

车门关闭。

列车缓缓开动。

林默瘫倒在车厢的角落，隔着车窗，看向外面。

站台上，那个穿着环卫工制服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原地。它没有追上来，只是远远地“看”着他。那张只有嘴的脸上，似乎勾勒出了一个充满了戏谑和玩味的弧度。

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住在哪儿。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赢了司仪，掀翻了“生命树”的棋盘。

但他现在才真正明白，自己付出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他将自己，变成了一块在黑暗中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会走路的腐肉。

而从今天起，他的现实，就是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