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门一 第205章 风雷娘子叶梓衿

暮色压着太岳山的轮廓，残阳把山道上的碎石染成暗金。

江湖榜第二十九的风雷娘子叶梓衿立在风口，玄色劲装勾勒出利落的身段，腰间那条风蛇鞭缠了三圈，玄铁混银丝的鞭身在余晖里泛着冷光，鞭梢七枚铁菱隐隐透着杀气。

她是太岳城里响当当的人物，这鞭子绝非摆设——三丈开外，能一鞭击碎重甲兵的护心镜，鞭风扫过，连空气都要发出呜咽的锐响；近身时更有惊雷掌傍身，掌风落处，碎石迸裂，当真如雷霆炸响，“风雷”二字，半点不虚。

除了长鞭，她怀中还揣着一面巴掌大的八卦镜，镜背刻满了常人看不懂的奇门符文，镜心嵌着一枚鸽卵大的黑曜石，触手生凉。

这镜子，便是叩开风雷谷隐世宗门的唯一钥匙。

太岳城外，谁都晓得有个风雷宗，与太岳书院比肩而立，丹炉终日不熄，袅袅青烟直上云霄，往来求丹的皇亲国戚络绎不绝，一派仙家气派。

可没人知道，那鼎沸的人声鼎沸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太岳山深处，才藏着风雷谷的真正根基。七十二座迷阵依山而布，阵眼随着日升月落、星移斗转不断变幻，乱石缝里藏着淬毒的弩箭，云雾中裹着蚀骨的瘴气，外人但凡误入，轻则困在阵中绕上十天半月，重则化作一堆枯骨，连魂魄都留不下。

而能勘破这迷阵的，唯有叶梓衿。

她只需扬手甩出长鞭，鞭风一卷，便能抽散阵外围的瘴气迷雾，辟出一条窄窄的通路；再取出怀中八卦镜，将镜面对准阵眼方向，指尖内力缓缓注入，镜心的黑曜石便会泛起幽幽蓝光，镜背上的符文也跟着亮起来，如星辰般指引着迷阵的生门。

举手投足间，风云变色，迷阵现形。

至于叶梓衿的来历，江湖上众说纷纭，却没人能说得真切。只知道她常年孤身一人行走江湖，行事亦正亦邪——遇见落难的百姓，会随手甩出几锭银子；撞见为非作歹的恶霸，便会扬起长鞭，不留半分情面。

为数不多知晓她底细的几人，都将这秘密烂在了肚子里，任谁追问，都只是摇头一笑，把话头埋进太岳山的漫漫云雾里。

山海城南城古道上，陈仓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凑到肖屹潇身旁，压低了声音，一边偷瞄叶梓衿，一边将她的背景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末了，他搓了搓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对着叶梓衿拱手作揖：“叶妹子，好久未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叶梓衿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太清楚陈仓这副猪哥模样了，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嫌恶，声音清冷得像山涧的寒冰：“陈大哥别来无恙啊，看你的样子，武功倒是精进不少。”

这话听着是夸赞，实则带着几分讥诮。

陈仓却半点没听出来，闻言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拍得胸脯“嘭嘭”响，大笑着嚷嚷：“哈哈，妹子，你是不知道我们肖国主的厉害！以后跟着我们混呗，何必再做那劳什子引路人，风里来雨里去的，多辛苦啊！”

叶梓衿终于抬眼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里满是不屑：“陈大哥，不必相劝。你可能不清楚什么叫隐世宗门——百年皇朝，千年隐世。你们眼下的这些小打小闹，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的肖屹潇便来了兴致。

他负手而立，玄色长袍被山风掀起一角，目光沉沉地落在叶梓衿身上，挑眉问道：“那请问叶女侠，如此厉害的隐世宗门，为何二殿下帝君却敢这般对你？”

这话像一把冰锥，直直刺进叶梓衿的心里。

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冷，握着长鞭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心里明镜似的——风雷谷的规矩，引路人若是在三十岁之前未能进入宗门核心，便会被视为弃徒，废除毕生功法，抹去所有记忆，彻底被宗门抛弃，沦为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

如今她已经二十九岁了，距离三十岁，只剩最后一年。

难道……风雷谷早就有了其他的人选？早就不打算要她了？

这个念头一出，叶梓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对着肖屹潇微微拱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道肖国主有何高见？”

肖屹潇缓缓踱步上前，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的语气笃定得可怕：“所谓的隐世宗门，其实并没有你说的那般高高在上。就我所知，三清派、玄清门都偏向大皇子，风雷谷这块肥肉，二皇子肯定是势在必得。”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他不得不如此对你，他没得选。只有你们投靠他，才有出路。而你们宗门，怕是早就有人和他接触过了，你马上，就会成为一枚弃子！”

“弃子”二字，如惊雷在叶梓衿的脑海里炸开。

她的面色骤然剧变，血色尽褪，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肖屹潇所言非虚，她的修为卡在宗师级巅峰已经三年了，迟迟未能突破，本就达不到宗门的要求。这些年，她为风雷谷出生入死，勘破迷阵，接引门人，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可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宗门的养育之恩，放不下那些年的师徒情分。

除非真的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那一天。

良久，叶梓衿抬起头，眼底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坚定：“多谢肖国主好意，恕难从命。”

肖屹潇见她摇头拒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却没再相劝。

他负手转身，玄色长袍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沙沙的轻响，山风卷着他的声音飘过来：“叶女侠既已决定，我便不再多言。”

“只是有句话要送你——太岳山的云雾再浓，也遮不住人心的算计。风雷谷的路，怕是很快就走不通了。”

陈仓急得直跺脚，凑到肖屹潇身边低声道：“国主，这叶妹子性子倔，咱们就这么放她走？”

肖屹潇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深意难测的笑：“无妨，等她撞了南墙，自然会回头。”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道尽头，暮色四合，将他们的踪迹彻底吞没。

叶梓衿立在原地，山风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凉意。

她抬手摸了摸怀中的八卦镜，镜背的符文硌着掌心，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

肖屹潇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拔不掉，也磨不平。

难道风雷谷真的已经抛弃她了？那个从小养育她、教导她的地方，真的会为了攀附皇室，将她视作弃子？

她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

攥紧了腰间的风蛇鞭，鞭梢的铁菱在暮色里闪着寒芒，叶梓衿抬步朝着太岳山深处走去。

她要回风雷谷，她要亲口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脚下的碎石咯吱作响，仿佛踩在她摇摇欲坠的心上，身后的风声越来越紧，像是在为她奏响一曲末路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