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林叶子’……”暖暖声音发颤地问。
“就是川端康成创造出的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成功的、长期维持的幻影。”涩泽龙彦给出了冰冷的答案,“并非他的妹妹,而是他自身分裂出的、被他的认知塑造为‘妹妹’的幻影。”
“一个寄托了他对亲情渴望、对孤独抵抗的……镜像。”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妹妹……”暖暖喃喃道。
可回想起来,川端康成提及妹妹时眼中深切的痛苦,那种真实不似作伪的情感……
“可以这么理解。”涩泽龙彦继续道,“小林叶子这个幻影,很可能从川端康成幼年时期就已被创造,并随着他成长而成长,长期维持,深度介入他的生活与社交。”
“这需要消耗巨大的精神力。而古都这种涉及深层认知的能力,会给持有者本人带来巨大的负担和污染。长期的自我欺骗与认知扭曲,本身就是一种缓慢的疯狂。”
“所以川端康成的意识,或者他的异能本身,构建出了表层能力——雪国。雪国成了古都的掩护,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相信,自己只是一个拥有控冰能力的异能者。”
暖暖已经完全明白了。一个自欺欺人,将自己都成功欺骗了的悲剧。异能影响了持有者自身的心智,创造了一个填补孤独的幻影,而周围所有人的认知被扭曲,成了这场盛大自我欺骗的共犯。
如果没有川端康成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洗脑与欺骗,那么在小林叶子彻底‘死’去的时候,周围被扭曲了精神认知的人就会慢慢开始觉察到不对劲,直到彻底揭露出川端康成真正的异能力。
“那么,小林叶子的‘死’……”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部分。
涩泽龙彦语气平淡,像是在讲毫不相干的小说故事。
“幻影的崩溃,意味着维持它的那部分精神力与异能结构瞬间回涌,叠加到川端康成本体已经不堪重负的精神和异能内核上。”
“就像一个长期被堤坝勉强拦住的双重水库,其中一个突然决堤,洪水全部冲进另一个,而本体的堤坝早已布满裂痕。结果就是——失控。”
最终,截然不同的异能力因为本体的认知混乱而相互干扰、扭曲,造成了北海道的那场事件。
暖暖的脑海中,两封她早已收好的信件,猛地浮现出来,连带着曾经被她亲手毁掉的……残渣一起。
稳定剂。
川端康成房间抽屉里,那枚被她发现的玻璃碎片——那分明是小剂量药剂瓶破碎后的残留!
信件里提到的、提供给川端康成的“稳定剂”。
涩泽龙彦使用的、来自费奥多尔的“抑制剂”。
它们是同一种东西!
费奥多尔根本不是偶然发现了川端康成的价值。他是一开始就瞄准了古都,或者至少察觉了川端康成能力的异常。他利用小林叶子的死为诱饵,提供这种所谓的稳定剂。
然后,在时机成熟时,将已经被药物影响、能力处于不稳定状态的川端康成,送入默尔索。
为什么是默尔索?
普通的监狱或许能困住雪国,但绝对无法压制住古都这种涉及精神认知的能力,默尔索监狱或许能够抑制住川端康成异能力的暴动。
而涩泽龙彦,就是费奥多尔选定的最完美的收割者。
为了得到一份理想的材料,他将一个人的人生、精神、乃至性命都作为实验的变量,精准操纵,无情摧毁。
房间里陷入了死寂,只有柴火的噼啪声和窗外风雪永无止息的呜咽。浅野佑郎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显然被这曲折的真相震撼到。
“所以……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暖暖的声音有一丝发颤,她连牙齿都在发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并非悲伤、并非恐惧,而是……愤怒到了极点。
无法原谅。
绝对无法原谅!
脑海中,一个清晰到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吐信,骤然蹿升——
如果……就在这里,现在,杀了他。
这个一切悲剧的策划者,这个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的执棋者,这个视生命如草芥的疯子……如果让他彻底消失,是不是这样的惨剧就不会再发生?
这个念头带着惊人的诱惑力。
它简单,直接,一劳永逸。桌上那个费奥多尔此刻毫无防备,脆弱得像一件精致的瓷器。
以她先前检查他体内状况时的感知,他的身体在毒素侵蚀和古典乐章的后遗症下,早已是千疮百孔,不需要动用强大的奇想力,甚至不需要任何特殊能力,只需要一点最原始的力量——
这个潜藏在阴影中、制造出一切悲剧的源头,似乎就能被轻易抹去。
暖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床上的涩泽龙彦,猩红的眼眸微微眯起,落在了暖暖紧绷的侧脸和那轻微颤抖的手指上,但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
杀了他。为了救人。为了阻止未来的悲剧。为了……正义?
这个电车难题以最残酷的形式摆在了暖暖面前。
一条轨道上,是费奥多尔这个确定无疑的灾难源头;另一条轨道上,是无数可能因他未来计划而受害的、面目模糊的无辜者。似乎只要做出选择,牺牲这一个恶人,就能拯救更多的人。
……真的可以吗?
暖暖猛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
奇迹大陆上,那些即使立场敌对、也曾鲜活存在的生命;她一路走来,始终坚持的每个生命都值得尊重与拯救的信念;大喵依赖信任的目光;还有……那个在绝境中也未曾放弃希望的自己。
如果为了救人,而去毁了自己的原则,动摇自身的信念……用夺取一条生命的方式,去宣称要保护更多的生命……
这算什么拯救?
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堕落,是向自己最憎恶的、那种随意裁决他人生命的行为妥协!
生命的重量……不该由她来凭借自己救人的一己私欲而决定。她没有这个权力。
任何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