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渊途 第144章 闹眼睛

长长的睫毛在紧闭着的双眼底投射出一小片阴影，几缕碎发黏在额间，鼻翼随着每次疼痛的侵袭忽扇着。略显苍白的脸色给平日里一向清冷、倨傲的面庞渲染一丝易碎的狼狈。

江燃不受控制地回忆起沈冰辰把自己护在身下时那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撕裂了，他抬手，指尖轻轻地把沈冰辰额前的碎发拂起，“要是疼，就喊出声吧。”手指在沈冰辰饱满的额头轻轻划过，指腹所及是一片冰凉的湿濡。

“嗯。”似是在回应江燃，又似一道轻吟自沈冰辰喉间溢出。

带着颤音的回应，轻得像一根羽毛，却瞬间击溃了江燃的理智，心疼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悸动疯狂地在江燃的心底滋生，蔓延。他俯身在沈冰辰耳畔轻轻说道：“沈冰辰，以后，不许再受伤了！”低沉的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强横。

耳畔温热的气息，让沈冰辰紧闭的眼睫剧烈一颤，他猛地睁开眼，眸光锐利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江燃。“你，”甫一开口，一阵新的痛楚袭来，将那点锋芒彻底冲散。

那快得难以捕捉的脆弱，被江燃抓个正着，他心尖一颤，下意识咬上沈冰辰的耳垂。语音含糊：“你，又救了我一次。现在，换我——保护你。”

沈冰辰苍白的唇微颤着，最终归于沉寂，陷于黑暗。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晚，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半倚在窗边的江燃，如血残阳把江燃挺拔修长的身体切割成明暗两面，冷硬的侧面线条在光线中竟有一丝柔和。他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专注的眼神里带着审慎和凝重。

沈冰辰有一瞬的恍惚，心脏像是被什么突然给攥紧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踏实感，随着那道身影，落回心底。

视线微转，就见楚昕岳半躺在沙发里像只晒着太阳的猫，透着漫不经心的慵懒。他的大脑袋微微仰起，靠着沙发背，呼吸匀长，眉眼舒张，那张总是神采飞扬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孩子气的放松。

如此不设防的样子，让沈冰辰忍不住在心里暗叹——这小子还真是心大。

视线回收，终于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只未启封的矿泉水。心中一喜，伸手就要去抓那近在咫尺的矿泉水，但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探出去的手臂好巧不巧地牵动了刚缝合不久的伤口，眼前一黑，下意识轻哼出声。

这一声轻哼，像惊雷般在江燃耳边炸响，目光迅速回转，看到手伸到一半停在那里，紧皱双眉的沈冰辰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眉心一紧，几步跨到床边，握着沈冰辰探出的手，轻轻放回床边，“渴了？”他低声询问。

“嗯。”沈冰辰只觉得嗓子火烧火燎地疼。

江燃从暖水瓶倒出一些热水，又拧开矿泉水瓶兑入一些冷水，凑在嘴边试了试温度，才递到沈冰辰嘴边，“来，慢点。”温和的声音是沈冰辰从未听过的。

就着江燃的手，喝了几口，沈冰辰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喝不下了。视线刻意地避开了江燃的眼睛，转而指了指楚昕岳，“给他盖上点东西。”微哑的声音落在江燃的耳里像是带着什么魔力，搅动了他刚刚平复的波澜。

江燃眼神微暗，瞟了楚昕岳一眼，极低地声音在沈冰辰耳边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

沈冰辰下意识答道：“你不是好好的？”

江燃眸光一闪，握住沈冰辰手腕的手又紧了紧，“我——不好！”

目光对上江燃那一汪如古井般深不可测的眸子，沈冰辰的呼吸不禁为之一窒，心猛地揪在一起，试探地问道：“你——伤到了？”平静无波的脸上浮起一抹慌张，手臂下意识抬起探向江燃。

却在刚刚抬起时，便被江燃死死按住。“不要命了！别乱动！”江燃没好气道。“我这就去找东西给岳哥盖上。”

说完，颇有怨念地把柜子里的备用毛毯取出，盖在楚昕岳身上。醒意正深的楚昕岳吭叽一声，砸吧砸吧嘴，脑袋一歪又沉沉睡去。

见此情形，沈冰辰的脸上也浮现一抹嫌弃。江燃低笑道，“沈哥，岳哥这样儿，谁敢指望他能把你照顾好？”

沈冰辰也笑了，这一笑，犹如冰雪初融，在他苍白、清冷的脸上倏然绽开。紧抿着的唇角柔和地弯起，眼底惯有的锐利与疏离被一层浅淡的、真实的笑意取代。

那轻浅的一笑落在江燃眼中，让他的呼吸一滞，心头瞬间被某种柔软、汹涌的情绪彻底淹没。

这段时间两人之间那不冷不热的僵持，在此刻似乎正在悄然融化......

一周后，沈冰辰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家继续休养。

江燃知道，以沈冰辰的性格势必不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休养，于是，他便在每天下了班之后，第一时间赶到沈冰辰家里，给沈冰辰做顿饭，陪着他一起吃饭、一起做做家务，偶尔还陪着沈冰辰半靠在沙发上安静地看书、刷刷视频。时钟指向十点时，江燃陪着沈冰辰去浴室，在蒸腾的热气中，用温热的毛巾小心地帮他擦拭，谨慎地绕开背部那片伤痕，帮他进行睡前的清洁。

而沈冰辰，也从最开始的闪躲和尴尬，渐渐变成了无奈默许。最终，竟也开始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份被妥帖照料的安宁之中。

八月的京城，如同一个巨大的蒸屉，闷热、无风。

对于怕热的沈冰辰来说，简直就是身与心的双重煎熬——伤口愈合的微痒与汗意的交织，不断蚕食着他的忍耐力，以至于他的脾气也大了起来。而这脾气，似乎也只有在面对江燃的时候才会显现。

“江燃，你能不能别总在我面前晃荡了？闹眼睛！”

穿着家居服的江燃正背对着沈冰辰，在开放式厨房里清理着沈冰辰喝完茶的器具，猛然听到沈冰辰不带好气儿的话，心下微恼，想也不想地回道：“那就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