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偏殿的烛火,直燃到东方既白。
当孙承宗、徐光启、宋应星、沈炼、田尔耕连同信王朱由检拖着疲惫却亢奋的步伐各自散去时,一份名为《靖边安内三线疏要》的绝密纲要,已深深刻在众人心中。张伟以现代项目管理的思维,结合大明实际情况,勾勒出一个大胆而艰难的多线作战框架。
**宫内线:** 由孙承宗牵头,田尔耕、王体乾(有限度参与)具体执行,以“整肃宫纪、清查亏空”为名,对西苑事件嫌疑人、南方采办案犯进行深入审讯,同时暗中筛查内廷所有可能与“白莲”、“海商”、“奇技”有染的人员。目标是肃清潜伏者,稳固基本盘,并尝试从俘虏口中挖出“蜃楼”在北方网络的信息。张伟特别强调:审讯要讲“策略”,对王体乾既要“用”,更要“控”,所有关键口供和证据必须有多重备份,且第一时间密报。
**燕山线:** 此为最核心也最危险的行动。由张伟亲自带队,沈炼挑选二十名绝对忠诚且经验丰富的锦衣卫和御前侍卫精锐,徐光启提供技术支援(主要远程),宋应星作为随队技术官,携带其正在研发的“星力感应仪”及其他探测防护装备。目标:依据钦天监档案和星图碎片指引,秘密潜入密云-蓟州以北的燕山深处,寻找并探查“星坠之地”。行动代号:“寻星”。要求:绝对隐蔽,速战速决,若遇不可抗危险或“蜃楼”势力,以保存有生力量和获取情报为优先。
**辽东线:** 由孙承宗(统筹)、徐光启(技术支持)和兵部协同,明面上调拨粮饷军械,派遣得力将领(如满桂、赵率教等)增援辽东,稳固防线。暗地里,由徐光启秘密挑选并培训一支特殊小队,携带针对“秽光”污染和异常能量反应的简易探测装置,以及部分宋应星设计的“驱邪”武器原型(如改良火药、涂抹了特殊矿粉的箭镞等),混入援军或通过其他渠道潜入辽东,重点调查并尝试对抗女真军中出现的“怪人”,并监测可能的污染扩散。此线为防御和牵制,为“寻星”行动争取时间。
计划已定,各自如齿轮般开始转动。
**第一天,宫内线。**
田尔耕的效率极高。凭借王体乾提供的名单和线索,锦衣卫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在宫闱庞大的肌体上悄然划开切口。西苑掌灯太监刘安和巡夜侍卫赵四在毫无察觉中被“请”进了北镇抚司最深处的秘狱。与此同时,从南方押解回京的数名采办涉案太监、工匠,也被分开关押,连夜突审。
张伟没有亲自去刑狱,他坐镇乾清宫,通过田尔耕每隔一个时辰送来的密报掌握进展。他对田尔耕只有一个要求:不要依赖肉刑,要攻心,要利用信息差,要善于捕捉细节矛盾。
起初,刘安和赵四咬定只是“贪睡躲懒”、“私藏了点酒水”。但当田尔耕将失窃的“水靠”碎片(从太液池边芦苇丛中搜得)和一小撮与现场残留气味相同的“鲸油”灰烬摆在他们面前,并点出他们当夜离岗的精确时间和目击者(王体乾提供)时,两人的防线开始崩溃。
真正撬开他们嘴巴的,是田尔耕看似无意的一句话:“琼华岛上那‘鬼火’,你们看见了,对吧?那东西沾身,可是会要人全家性命的。你们是为人办事,还是被鬼迷了心窍?”
赵四心理素质稍差,当场瘫软,涕泪横流:“厂公饶命!小的……小的是收了钱!有个在酒醋面局当差的同乡,说是有位南边的‘豪商’想见识下西苑夜景,让小的行个方便,那晚帮忙引开一段路的巡哨,别的什么都不用管!给了五十两雪花银!小的鬼迷心窍,以为就是富家子想偷偷游园……那‘鬼火’,小的确实远远瞥见了一眼,吓得魂飞魄散,没敢靠近啊!”
刘安则更狡猾些,但在锦衣卫出示了其老家突然多出的百亩田产地契(来历不明)后,也终于吐口,承认有人通过内官监的关系找到他,许诺重金,让他在特定时间“恰好”弄灭广寒殿通往假山方向的几盏路灯,并确保那晚不安排其他人在那片区域巡查。
两人的供词都指向一个中间人:酒醋面局太监李进忠(与魏忠贤原名同,但非一人)。田尔耕立刻下令秘密逮捕李进忠。然而,回报的消息却是:李进忠于三日前“失足”跌入宫井,已然溺毙!尸体都已处理了。
线索看似断了。但王体乾却在这时,又递上了一份“意外收获”。
“万岁爷,奴婢清查内官监旧档时发现,李进忠在溺毙前两日,曾以‘采买特殊香料’为由,从御药房支取过少量‘曼陀罗花粉’和‘乌头碱’。此二物皆有毒,微量可致幻、麻痹,过量则致命。”王体乾恭谨地呈上一卷记录,“而御药房当值太监承认,李进忠索取此物时,神色慌张,且未按规定登记用途。奴婢怀疑,李进忠之死,恐非失足,或是被人灭口前,自己亦有所觉,想弄些毒物防身或……做别的用处。”
灭口!张伟眼中寒光一闪。对手的反应很快,也很狠辣。“查李进忠近半年所有往来人员,尤其是宫外的。他一个酒醋面局的太监,如何能搭上‘南边豪商’的线?宫中必有其同党或上线!”
**第一天,燕山线。**
宋应星把自己关在工部临时划拨的一处僻静作坊里,周围由沈炼派的锦衣卫严密把守。钱大有几乎搬空了京城几家大药铺和奇珍阁的库存,又通过漕运紧急从南方调运了一批特殊物料。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偶尔的小型爆鸣声从作坊内不时传出。
傍晚时分,宋应星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却兴奋地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结构复杂的黄铜装置来到张伟面前。“陛下!初版‘星力感应仪’成了!虽远未完善,但核心功能已可测试!”
装置中心是一个凹槽,恰好可嵌入星图碎片。周围环绕着三层可旋转的、刻满精细刻度的同心圆环,圆环上镶嵌着数片打磨得极薄的水晶透镜和几根悬浮的磁针。底座有数个旋钮和观察孔。
“陛下,请放入星图碎片,对准东北方向。”宋应星指导道。
张伟依言而行。当碎片嵌入凹槽的瞬间,整个装置轻微地震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最内层的圆环开始自动缓缓旋转,上面的磁针疯狂摆动后,指向了一个固定的刻度。同时,通过特定的透镜观察孔,可以看到一圈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淡银色光晕,从装置中心扩散开来,在指向东北方向的透镜后,光晕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尖峰”!
“成功了!”宋应星激动道,“尖峰指向就是星力共鸣最强的方向!虽然距离和具体位置还需结合地图和更多观测点数据,但至少我们有了更精确的‘罗盘’!而且,此仪对‘海月晶’残留能量也有微弱反应,或许能帮助识别‘蜃楼’活动痕迹!”
张伟仔细看着那颤动的尖峰,感受着怀中另一枚碎片传来的同步共鸣。方向确认无疑,就在那片苍茫的燕山之后。“很好!继续优化,减小体积,增强稳定性。五日后,我们必须出发。”
**第一天,辽东线。**
兵部的调令和孙承宗的手谕以最快速度发出。满桂、赵率教等将领开始集结本部精锐。徐光启则在慈宁宫地下,带着几名绝对可靠的学徒,夜以继日地调试着那些简陋的探测符盘和特制武器。他根据西苑裂隙残留的能量样本和“海月晶”特性,改进了探测灵敏度,并尝试将朱砂、雄黄、鸡血石粉等“驱邪”物质与火药、铁砂结合,制作了一批试验性的“破邪铳弹”和“镇煞箭矢”。
然而,傍晚时分,一封来自山海关的密报,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揪紧。密报是辽东经略麾下一位心腹参将发出的,绕过正常渠道,直接送到了孙承宗手中。
“孙阁老台鉴:建虏近日异动频繁,皇太极亲率精骑万余,携‘怪人’数十,已至广宁前卫一带游弋,哨探交锋数次,我军皆不利。‘怪人’所掷雷火,声光骇人,中者立毙,且伤口溃烂,药石难医。更可怖者,有夜不收兄弟回报,见广宁以北荒山之中,入夜时有诡异蓝绿光芒闪烁,似有营垒,但白日寻之无踪,恐非人间之物。虏势汹汹,恐不日将有大举。关外军民,人心惶惶。盼朝廷速遣精兵强援,并……或有精通异术之高士,前来助阵,以定军心。”
诡异蓝绿光芒?非人间营垒?张伟看到这里,立刻联想到西苑的裂隙和“蜃楼”的技术。难道他们在辽东,也在尝试建立据点或开启“门”?这比单纯的武力支援女真更加危险!
“必须加快‘寻星’行动!”张伟对孙承宗和徐光启道,“辽东出现的,很可能就是‘蜃楼’的前进基地或实验场。只有找到‘星坠之地’,获得对抗他们的关键,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徐先生,你研制的探测装置和武器,要优先保障‘寻星’小队。辽东那边,先以稳守和情报收集为主。”
夜幕再次降临。乾清宫暖阁内,张伟面前摊开着燕山地区的详细舆图,上面已经标注了几个根据星力感应和档案记载圈出的重点区域。沈炼肃立一旁,汇报着小队人员的筛选和装备准备情况。
就在此时,田尔耕再次匆匆求见,脸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疑。
“陛下,西苑案……有惊人进展!”田尔耕的声音压得极低,“根据刘安、赵四供出的线索,臣顺藤摸瓜,查到了御马监下属的一个草料库掌司。此人也在昨夜秘密拘传到案。起初抵死不认,但用刑之时……他,他身上发生了诡异变化!”
“什么变化?”张伟心中一凛。
“其手臂皮肤之下,有暗金色纹路浮现,如同活物游走!其双眼时而浑浊,时而闪过猩红光芒,力气暴增,险些挣脱镣铐!口中发出非人嚎叫,不停念叨‘蓬莱……圣尊……赐福……’等胡言乱语!”田尔耕似乎仍心有余悸,“臣立刻命人用浸透朱砂雄黄水的铁链将其捆缚,并灌下大量符水,其异状才稍平复,但人也陷入癫狂昏迷。经御医……及徐侍郎派来的学徒暗中查验,认为此人……极可能已被‘龙喑’污染深度侵蚀,近乎半人半怪!”
张伟猛地站起!
宫中竟然已经出现了被深度污染的畸变体!还是御马监的中层太监!这意味着“蜃楼”的渗透和污染散播,远比预想的更深入、更可怕!
“王体乾可知此事?”张伟立刻问。
“臣暂未告知。发现异状后,臣立刻封锁了消息,将那畸变太监单独关押在最深处的铁牢,周围布满符箓和辟邪之物。”田尔耕答道,“臣怀疑,此人可能就是李进忠的上线,甚至是‘蜃楼’在宫内发展信徒或实施污染的关键节点!”
张伟在暖阁中踱步。这是一个极其危险又可能蕴含重要情报的“**样本”。但同时,也是巨大的隐患。一旦消息泄露,或被污染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严密封锁消息。除你与少数绝对心腹,不得让任何人接近,尤其是王体乾的人!”张伟果断下令,“立刻秘密通知徐光启,让他亲自去一趟北镇抚司,看看能否从这畸变体身上,获取关于‘蜃楼’内部结构、联络方式、或他们在北方计划的信息!但要千万小心,做好最高级别的防护!”
“是!”田尔耕领命,正要离去。
张伟又叫住他:“另外,告诉徐光启,如果可以……尝试提取一点畸变体的血液或组织样本。宋应星或许能用得上。”
田尔耕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张伟重新坐回椅中,感到一阵寒意。敌人的触角,不仅伸到了宫苑,甚至已经开始“转化”宫中人员。这场战争,早已超越了朝堂政争,变成了关乎人类存续的诡异对决。
而他们前往“星坠之地”的行动,也因此显得更加迫在眉睫,也……更加吉凶难料。
他望向窗外东北的夜空,那里,星辰隐匿在云层之后。
燕山深处的秘密,究竟埋藏着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