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蝶引 第112章 妖孽

“你可愿进宫随侍皇后娘娘左右，待年纪一到便削了奴籍放你出宫。”

青黛将侍女扶起来，见她呆楞又解释道：“娘娘身边正缺个机灵细致的丫头，你可愿意？”

“我我我，我我——”

侍女激动的说不出话。像西郊、行宫或者皇庄里都是犯了错贬为奴籍的人。先帝仁厚，将世代继承改为三代后奴籍自销，她这才第二代。

他们这些人有时候一年到头也见不着贵人一面，一辈子就那么蹉跎过去，消除奴籍更是想都别想。

侍女身旁的小姐轻轻笑出声，推了推她胳膊提醒道：“还不快谢谢皇后娘娘。”

侍女如梦中惊醒般，脸上的笑掩都掩不住，冲纱帘后的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奴婢愿意，多谢皇后娘娘！”

孟多星这头正差人当堂验着昨日带回的酒水和糕点，也等着前往王家验尸的仵作回来。

见朱氏直勾勾盯着请来的大夫像是要盯出个洞，直接下令将人拖得远远的。

这时，那戴着幕篱的少女并未同其他证人离开，她悄悄站在孟多星身侧扯了扯他衣袖：“孟大人可还记得我？”

孟多星浑身一凛，径直往侧旁横跨两步：“休要扰乱公堂！还不速速退下！”

少女尴尬缩回手，浅浅福了一礼：“两年前您于朔州东武县为我程氏香行解困，您当时走得急，阿娘一直没寻着机会，托我若在京城见着您定要好好谢谢一番。”

“嗯，不必。”

两年前的事他怎么可能记得。

不对！

孟多星猛地一怔，东……东武？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你爹是东武县令袁渐鸿！”

“是呢。”

“你……袁生香！！！”

“是呢！”袁生香有些意外，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雀跃，扭捏道：“原来大人还记得的我啊。”

能不记得嘛！

孟多星直接回到公堂案前坐下，才觉安全了些。

两年前程氏香行受同行构陷搭进去好几条人命。

袁渐鸿老实憨厚，因护妻女也差点丢了官，却不知那同行早就买通了县丞，就等着袁渐鸿一家垮台他们好坐大。

他当时路过顺手帮了把就被这袁生香缠住了，提着一杆枪就日日站在他所居驿站外头非要他入赘。

荒谬！

他只能连夜卷铺盖走人，怎么还追到这儿来了！

袁生香见他脸上五彩纷呈，也不似欢迎她的样子，瞬间蔫了下去：“孟大人放心吧，我一年前就来了京，一直住在我姨母家，从前远远见过您几面，今日赶巧好歹得打声招呼，往后不会打扰您。”

孟多星点点头：“嗯，那你赶紧退下吧。”

“……”

“哦。”

袁生香戴着幕篱往外走，谁也没瞧见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被她攥在手心的帕子都快被掐出个洞来。

沈昭那死小子尽给她出馊主意！

还说姓孟的是书生，肯定喜欢那些大家闺秀让她收敛点脾气。

她养了两年性子，这人还是对她避如蛇蝎……烦死了！

……

半个时辰后。

前往王家的仵作赶了回来，右眼乌青，他苦兮兮道：“孟大人！那王留良喝得酩酊大醉，说什么也不让我验他儿子尸身，还揍了我一拳。”

孟多星无奈挥挥手：“退下吧。”

“大人，这酒都是由鲜花和果子酿成，不易醉人。酒和糕点等吃食无毒，也没有相克的食材。”

“不可能！”朱成玉又疯了：“我儿子在家都好好的，他平日也没少喝酒……”

怎么就出事了！

朱成玉颓丧跌坐在地，怎么可能没有证据！

她直接扑上去抓住林筠胳膊使劲摇晃，声音尖利：“快告诉我，是你杀的他对不对！告诉我啊！！！”

“朱氏！”

“告诉我啊！”

林筠被晃得脸色苍白，后背隐隐洇开一片湿意。

小满在旁提醒道：“小姐，公子背上的伤口好像裂开了。”

林乔刚拿出备好的药递给小满，就被人一把推开，大婶连忙将人扶住：“欸！怎么推人呢！”

“我有证据！”

林乔偏头听了听。

“我能证明是林筠杀了人！”

是……陶瑞。

——

“何人到此，报上名来！”

“小生陶瑞，乃宁国公长孙。”

眼前这人左手手腕缠着一圈白布，脸色惨白，还是冒雨前来，孟多星问道：“有何证据。”

“孟大人！我这手就是林筠这小子废的，他当时就说要杀了幕后主使！”

孟多星听得云里雾里，皱眉道：“什么幕后主使，与王渊有何关系！”

“王渊记恨林家兄妹，私下找上我说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陶瑞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他今日被抓到那人跟前才知原来是王渊利用他。

可他实在没办法了，妹妹还在那人手里，若不按照那人吩咐的做他们都会没命！

陶瑞止住发抖的手继续道：“后来我们给林家小姐下药将她拐到醉——”

“陶瑞！”

林筠陡然厉声呵斥，制止了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眼底翻涌的狠厉仿佛要将人活剐。

这时皇后也掀帘走了出来，目光审视：“陶瑞，你可要想清楚再说话，若有人威胁你本宫自会替你做主。”

朱成玉并不知还有这么一桩事，见皇后出来维护立刻跳将起身：“皇后娘娘还说不包庇！如今见着证人了便急急忙忙出来维护了！”

“朱氏，若本宫当真要包庇根本不会给你蹦跶的机会，是不是让你生出错觉觉得本宫好脾性！”

皇后脸色一沉：“青黛，掌嘴！”

耳边是朱氏的惨叫声，陶瑞惨白着脸，看着林筠脸上的表情渐渐由愤怒转为疑惑。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那人只给他半炷香时间！

林筠经皇后提醒顿时恍然，陶瑞自废了手一直在家老实呆着，如果是因为恨他才来刑部指认他，那他应当十分幸灾乐祸，而不是一脸恐惧。

林筠只顾着识别陶瑞无声的口型，却没注意陶瑞离他越来越近。

帮帮我，妹妹

妹妹？

陶熙在王家人手上？

“哥！躲开！”

“林筠，对不起！”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处，众人惊呼声都卡在喉咙里，林筠瞳孔骤然紧缩，眼睁睁看着那寒光凛冽的利刃冲他心口而来。

陶瑞手上发狠，根本不敢看林筠的眼神，那人本就没打算让他提供什么证据，要的就是林筠死，林乔失去清白名声。

周遭的一切好似慢下来，檐下的雨拖着纤细而透明的长尾，从青檐上悬落。

然而众人并未听到想象中刀刺入血肉的刺啦声。

这时，不知从哪儿突然刮来的一股邪风，公堂内瞬间狂风大作卷着外头的水汽四处扑打，靛蓝色帘帷被吹得呼呼作响。

就在陶瑞被风迷眼的那一瞬，林筠已被林听澜带着远离。

变故陡生，众人回神时陶瑞已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陶瑞看着落在眼前的匕首顿生绝望，挣扎道：“林筠！求你，求你救救我妹妹！！！”

“……”

“……她在哪儿。”

“河对岸酒家二楼，他们一直盯着我，只给我半柱香时间！求你了，一定要快！”

“听澜。”

“是！”

皇后也算彻底明白了，敢情这人还真是被威胁来的。

“皇后娘娘，这案子还审吗？”

“审！如何不审！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我眼前耍花招。”她怒斥陶瑞：“敢在本宫面前当众行刺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那日皇帝将陶瑞绑架林乔一事都告知了她，宁国公一把年纪还得替这混小子收拾烂摊子，当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

“哥，你没受伤吧。”

林乔被小满扶着走到林筠身边，方才是韩崧提醒她陶瑞的动作，也是韩崧用魂力救的人。

不然事发突然，又离得那么近，谁也救不了林筠。

“无妨。”林筠将人拉到身后，他约莫知道是什么东西救的他，绝对不能旁人看出妹妹的端倪。

朱成玉见林筠还好好的，心情急转直下，为何这都死不了！

妖孽！

对！妖孽！

她想到从前王留良要她在那些贵妇人里头传的话，突然大笑出声指着兄妹二人道：“妖孽！你们兄妹都是妖孽！”

“林筠！你怎么还不死！”

“林乔！你就是个灾星！一回京就不消停，去哪儿哪儿死人。”

她看着门外的百姓，双目狰狞：“鬼市、破庙你们都忘了吗！死了那么多人，都有这死丫头在场！还有林筠，当年就有人告他谋害同窗，你们都忘了吗！”

“妖孽，都是妖孽，怎么不一道雷劈死你们！”朱成玉彻底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活该！你活该生来眼瞎！你也该死！”

林乔死死拽着林筠手腕，小声道：“哥，不必同她计较，她已经疯了。”

门外的百姓已然听不下去，在他们看来林家兄妹属实是天降横祸，林家公子还差点没了命。

大婶尤为气愤，邪风的确来得奇怪，但难保不是吉人自有天相，上天也舍不得让这小公子死。

“照你这说法，林家小姐顶多是运气不好竟碰上些晦气事。什么叫走哪儿那儿死人，官爷们都贴出公告说鬼市那是好几年前就开始的事，破庙里的那些人也早就死了，人小姑娘才回家，若不是她及早发现，指不定还得往里搭人！”

大婶直接阴阳怪气大声嚷嚷起来：“朱氏，你怕不是自己儿子没了就嫉妒人家有儿女双全吧。”

“放你娘的屁！我儿子在家好好的呢！”朱成玉看着兄妹二人咯咯直笑，瘆人得慌：“老天不长眼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天——”

“王夫人，若叫你儿子活着那才是真的不长眼。”

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

只见说话那人拨开人群，缓缓迈进公堂，站在疯癫的朱成玉身前。

“王夫人，午夜梦回，你可曾见厉鬼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