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蝶引 第109章 财帛动人心

与此同时，长平街尽头，皇城脚下，刑部门外。

晨鸡发出第一声鸣啼老张头就急匆匆跑来换值，嘴里还叼着肉饼，手上火急火燎系着裤带，脚下泥水四溅。

“哟，老张头，难得这么准时，昨夜又歇在哪个小娘子的温柔乡里了？”

“臭小子，关你屁事！”老张头从怀里掏出另一块饼塞他嘴里：“往后看门收敛些，少嬉皮笑脸。那姓吴的死了，咱们尚书大人又跟个富家翁似的不管事，如今整个刑部都是那姓孟的说了算，他这几日弄出去多少人了都。”

“咱怕什么，又没作奸犯科，我倒觉得孟大人挺好，至少将那些不干活的赶下去，从前咱们吃了那么多亏你都忘了吗！”

“多谢夸奖。”

嘴里叼着肉饼的俩人顿时僵住，这孟大人怎么走路都没声！

孟多星一身红色官袍，站在刑部牌匾下大大伸了个懒腰，刑部没了吴广海这颗老鼠屎，就连雨天也变得分外喜人。

“好吃吗？”

“啊？”老张头没反应过来，满脑子都是他完了，日后没俸禄就没法钻小红被窝了。

“好吃！”年轻侍卫立刻道，他手指着河对岸：“就那家，孟大人，可需要小的替您跑趟腿？”

孟多星摆手，瞥见他眼下乌青：“不用，你去歇着吧。”

“好嘞！”年轻侍卫乐呵呵应道，然而孟多星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你叫老张头？”

老张头腿都在打哆嗦，眼前青年气质温和，眼角微弯自带三分笑意，却比那动辄打骂的吴广海还瘆人。

“是，是……”

年轻侍卫大着胆子：“大人，他方才就是开玩笑，您莫要同他计较。”

“你鞋穿反了。”

孟多星发出一声轻笑，没管他们的反应，撩开衣袍撑着油黄伞就往十几丈外的石桥上走。

可刚跨上桥，一个满头珠钗、发丝凌乱的贵妇人一路跌跌撞撞走来，与他擦肩而过。

他盯着那妇人的背影，好像在哪儿见过。

妇人慌里慌张朝刑部门口走，细密的雨丝在她发间凝成一串串水珠，老张头刚换好鞋，见是一个贵妇人连忙撑伞上前巴结讨好，却被一把推开。

“滚！”

妇人往四周环视一圈，没有进刑部，而是走到门外旁边靠近皇城的一片空地。

那儿立着一面大鼓，悬在半丈高的木架上，朱红漆皮裂着细纹，鼓槌早已生了灰，被雨一淋，蛛丝上的尘土结成块状悬吊在鼓槌把手上。

她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两手握着同一只鼓槌，狠狠砸向鼓面。

“咚！”

第一声重重砸响，河道两边的摊贩纷纷停下手上动作朝这边望来。

“咚！”

第二声。

老张头和年轻侍卫面面而觑，这登闻鼓自盛朝建立以来可从未被敲响过。

“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响，响得人心头发颤。

“臣妇朱氏，系王右相家儿媳，今冒死叩鼓！状告林家子林筠狼子野心，谋害我儿性命！更恨皇后娘娘，为护亲侄罔顾天伦，包庇凶徒！求陛下圣鉴还我儿一个公道！”

“臣妇朱氏，系王右相家儿媳，今冒死叩鼓！状告林家子林筠狼子野心，谋害我儿性命！更恨皇后娘娘，为护亲侄罔顾天伦，包庇凶徒！求陛下圣鉴还我儿一个公道！”

“臣妇朱氏！……”

孟多星站在桥上眯眼瞧着。

王渊之死的确蹊跷，此事皇后娘娘本交由刑部彻查，昨日尸身刚放在刑部等待查验就被王家人领了回去，他本想阻拦却被刑部尚书告知已经结案，王渊乃自绝而死。

他后来听说了陛下那道圣旨，只觉荒谬。

王渊以死明志？

分明是王家榨取了这个儿子最后的价值，换下王留良。

看如今这情况，这是王家自己起了内讧啊。

林筠……这个名字他好像在不少姑娘嘴里听过。

……

鼓声混在风雨里，在空荡的宫道里传得越来越远。

皇帝正喝着茶与林淳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见他两眼发直盯着林乔之前送的那块舆图就忍不住炫耀，乍然听见这一声声响还没反应过来。

“大伴，发生了何事！”

外头静了片刻才道：“陛下……好似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什么登……登闻鼓？！”

皇帝起身推开殿门走了出去，那鼓声一声比一声沉，响得他心间发颤。

“陛下！陛下！”

皇帝见皇后贴身宫女跑来，眉心一跳：“怎么了。”

“皇后娘娘出宫去了，说——”宫女上气不接下气，指着鼓声传来的方向：“说‘她倒要看看她是如何包庇亲侄行凶杀人的。’”

“？”

林淳在里头听着，心中约莫有了猜测，怕是王家有人对王松清的处置不满。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背着手细细看着眼前的舆图。

啧，乔丫头这个偏心鬼，也不说给他这个老头子送一份。

片刻后，前来禀报的侍卫将朱成玉每句话都向皇帝复述了一遍。

“大胆！”

皇帝既震怒又有些心虚。

昨日王松清可是承诺江南修渠治水时王家出一成，一成也不少了。

他当时没弄清事情原委就稀里糊涂写下圣旨，一个废物王留良换一成钱，多划算。

果然财帛动人心啊。

如今皇后被骂也有他的一份。

“陛下，若今日有空不妨也出宫走走吧。”林淳站在皇帝身后，透过重重雨帘看向宫外。

“老师，王渊的死与小筠可有关系？”

他打算拿林乔当靶子前就已经派人调查了云台书院的情况，既要为朝廷换新鲜的血液，云台书院理应首当其冲。

那些世家子、功臣子弟往日作风早就摆在了他的案头。

林淳复述林筠的话：“有关也无关。”

他对自己孙子还是很放心的，昨夜他只是气那孩子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头，不同家里商量。

林筠主意多但也极有分寸，能被他护着的“凶手”想必又是哪个苦主。

“？”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陛下若感兴趣不妨亲自一观，权当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