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蝶引 第164章 仕女图

盛泽兰如愿以偿。

林乔眨眼就不见了人影，而他们消食消着消着就消去了鸾江边的炙肉摊子上。

一人一狐吃得满嘴流油，林筠生怕盛泽兰吃高兴了顺手往他身上抹，回程路上只跟在他们身后。

运城即便到了夜里，鸾江岸边依旧灯火通明，江风习习，码头的画舫商船在夜色里一艘接一艘靠岸又远离。

盛泽兰被烫得两眼泪汪汪，手心油纸包裹的炙肉还在滋滋冒油：“唔唔唔，表哥你真好。”

狐狸像是吃醉了，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尾巴快翘到天上去。

林筠不由提醒道：“要是再磨蹭下去，待你舅母回来发现你俩又胡吃海塞，过几日的零嘴就都没了。”

“好说好说，急什么。”

他本来就吃饱了，手里这些是给表姐那个负心女人带的，又不是他吃。

盛泽兰一被放出来就什么体面也顾不上，他把油纸合吧合吧裹作一团就揣进怀里，顺手撸了两把狐狸雪白顺滑的毛发就朝赵家老宅跑。

狐狸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它下意识往身后一舔，舌头刚伸到半路瞬间就缩了回去。

还好他反应快，这破小孩！

林筠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在书玉那双幽绿又忧郁眸子的注视下，掩唇轻咳两声才将幸灾乐祸的表情收了回去。

这时，街道旁的房顶上突然跃下一道人影，是林听澜。

“公子，方才有两人趁着夜色摸黑进了小姐和夫人的院子，身上还揣着虎狼药，看那身打扮应是赵家男丁。”

赵家族人众多，什么三姑六婆的他实在分不清：“人已经打晕扔在我们院子里，接下来怎么办，要不我把他们腿打折扔出去。”

“不必。”林筠思索片刻，问道：“赵家老宅哪处地方最僻静。”

“祠堂。”

——

因着成亲，赵家老宅挂满红绸，主院中央的喜棚还撑着，尚未开封的酒坛堆在角落。

丫鬟小厮正在管家命令下将桌上早已凉透的酒席一一撤下去。

林乔远远看了眼便收回视线，她寻了处无人的角落跃上院墙，隐在红灯笼的阴影中往整座老宅最暗的地方窜去。

她又感受到了灵气。

片刻后，当她跃下爬满青藤的白墙看到小院熟悉的布置时，她大致猜到这是谁的院子了。

几人在芳菲园住下当日，喻灵从白烟院里回来后就告知他们赵家还有一早逝的小姐，并嘱咐三个小的这段时日自己在运城玩，没事别往她跟前凑，免得触及赵家主母伤心事。

这处院子和芳菲园初见赵家夫人的院子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更为精致小巧，明显为女子所居，只是院墙的青藤长得格外茂盛了些，湘妃细竹被压得冒不出头。

林乔顺着灵气来源推开了侧厢房的门。

并没有什么精怪，只是一间普通的书房，内外室仅以垂帘相隔。

一进书房，满壁书墙和一张及腰檀木书案映入眼帘，内室放置一张小榻和琴桌等起居所用。

林乔上前随手翻了翻，经史子集样样皆有，不过稍显凌乱，好似后来被谁翻动过。

找到了。

林乔伸手推开挡在最前面的几册书简，取出藏在最里的画轴，展开。

是幅仕女图，淡淡灵气从画中溢出，画中两名女子正置身于花丛，一坐一卧。

坐着的清瘦秀逸，有林下风致，斜卧的雍容富贵，似明艳舒展的春日芙蓉。

火折子的微弱暖光将画中女子的轮廓浸染的朦胧温润，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林乔把画作小心翼翼挂在墙上打量，思忖一番后她将火折子往前递了递。

眼看就要点燃画作，突然一阵邪风刮过，火光骤然熄灭，只剩一缕残烟。

这时一截青白指尖从画中探出，轻轻搭上她的手腕。

林乔往后一退，幽魂顺势自丹青深处浮现。

水蓝长裙飘落，墨发披散，手持圆扇，如春水映梨花，毫无攻击性。

但并不是画中人。

“你是谁？”

女子歪了歪头，眼神空洞而纯真，她又问：“我又是谁？”

林乔按住颤动的铃舌，眼前这人并不是精怪，灵气来自这幅仕女图，蕴养她即将溃散的魂体。

她正想用上窥命符，方才还呆愣的女子忽然蹲下身猛捶自己脑袋。

“姐姐错了，姐姐错了……”

身上的灵气在她不断撕扯下刹那间破碎为点点星光，煞气冲天，瞬间将林乔淹没。

林乔见情况不对立刻掏出宁神符伸手一指按在女子眉间。

这人魂力太弱，即便想寻她的执念所在她也支撑不了那么久。

而且看她这情况好似还有生前记忆。

女子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道青烟钻进林乔的引魂铃。

林乔收好画卷抬腿往门外走，她要去找书玉问问。

然而下一瞬她脚下突然踩空，惊呼声还卡在喉咙里就猝不及防掉了下去。

沈昭从赵知远书房走进暗道后，行了约一刻钟才发现唯一一处暗室。

暗室简陋，仅一桌一椅一格柜和几盏尚未燃尽的烛盏。

桌案上摆满了画纸，其中有几张正是四棱锥箭簇图样，他里外翻找一通，揣了几张纸，确定没有遗漏后正打算原路返回，余光却突然瞥见藏在暗室阴影中通往另一个方向的通道。

沈昭顺着路走到尽头，前方是通向地面的一处石阶。

他屏住呼吸细听一番，没有脚步声与谈话声，于是果断扭动壁上机关。

黑暗中散发莹莹微光的金玲缠绕在林乔腰间随她一起落下，沈昭瞳孔骤缩，立刻飞身扑出，长臂一捞就将人按进怀里，旋即顺着石阶一同滚下。

二人皆是趁着夜色当了回梁上君子，生怕被人发现，滚了好几圈愣是一声没吭。

直至衣物摩擦的悉窣声彻底消失，林乔才缓缓抬起头。

火折子早已滚落一旁，借着微弱的火光，林乔看清了身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