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扬州的暮春,水汽裹着盐粒的咸腥漫在码头之上。千百艘漕船鳞次栉比地泊在岸边,船帆收卷如蛰伏的翼,堆积如山的盐袋泛着灰白的光,被脚夫们吆喝着搬上码头,沉甸甸的脚步踩得青石板路嗡嗡作响。空气中混杂着河水的湿冷、盐粒的咸涩与码头酒馆飘来的酒香,热闹得让人分不清是喧嚣还是繁盛。
沈砚穿着一身绸缎便服,腰间挂着块成色普通的玉佩,刻意将头发梳理得略显随意,脸上带着几分初来乍到的茫然,混在往来的盐商中间,活脱脱一个不懂行的外地富商。他此番奉命南下查盐税亏空案,扬州作为全国盐运枢纽,盐商势力盘根错节,明着查必然打草惊蛇,只能伪装身份,暗中打探。
“这位爷,可是来收盐的?” 一个精瘦的中介凑上来,脸上堆着精明的笑,“小的跟各大盐商熟得很,保准给您找个公道价!”
沈砚故作迟疑,挠了挠头:“我…… 我第一次来扬州,听说这里的盐又好又便宜,想收一批运回去卖,就是不知道行情。” 他故意说得含糊,眼神里透着几分财大气粗的懵懂。
中介眼睛一亮,连忙引着他往码头深处走:“爷您找对人了!咱们扬州的盐,那是朝廷钦定的官盐,成色绝无二话!前面就是楚家的船,楚家可是扬州盐商里的头面人物,货真价实!”
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艘格外气派的画舫式漕船停在最内侧的泊位,船身雕梁画栋,与其他简陋的漕船格格不入。甲板上站着一位女子,身着月白色云锦旗袍,领口绣着暗金色的缠枝莲纹样,裙摆随着江风轻轻摇曳,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身姿。她手里捏着一把檀香扇,偶尔轻摇几下,眼神清冷地扫过码头的景象,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那位就是楚家大小姐楚瑶?” 沈砚故作好奇地问道。
“正是!” 中介压低声音,“楚小姐年纪轻轻就接手了楚家的盐运生意,手段厉害得很,在扬州盐商里威望极高。不过您放心,楚小姐做生意最讲规矩,不会坑外地人的。”
沈砚心里了然,这楚瑶想必就是他要找的关键人物。扬州盐商势力庞大,却也并非铁板一块,若能找到可以合作的人,查案必然事半功倍。他打定主意,要试探一下这位楚小姐的底细。
走上甲板,楚瑶身边的管家立刻迎上来:“这位爷,可是要购盐?”
“正是。” 沈砚拱了拱手,故意装出不懂行的样子,“我想收五千斤盐,不知道楚小姐这里多少钱一斤?”
管家还没开口,楚瑶忽然轻笑一声,声音清脆如银铃:“这位爷看着不像做盐生意的人。”
沈砚心里一凛,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懵懂:“楚小姐说笑了,我怎么不像?”
楚瑶摇着檀香扇,缓步走到他面前。她的眼神清澈却锐利,像是能看穿人心:“做盐生意的,要么盯着盐的成色,要么问运输的路线,要么谈付款的方式。您张口就问单价,还报了个五千斤的小数目,既不问盐的品级,也不问是否包运,倒像是来逛集市买米的。”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船舷,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而且,您身上的绸缎是苏绣上等货,腰间的玉佩虽不起眼,却是前朝老玉,绝非普通盐商能穿戴。更重要的是,您走路时腰杆挺直,眼神不自觉地扫视四周,带着股审视的意味,倒像是…… 官府的人。”
沈砚的心跳微微一滞,没想到这楚瑶如此敏锐,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他知道再装下去也没用,索性收起伪装,拱了拱手,语气诚恳:“楚小姐果然聪慧,在下佩服。实不相瞒,我是锦衣卫佥事沈砚,奉命前来查盐税亏空一案。”
楚瑶脸上的笑意淡去,眼神变得凝重起来:“锦衣卫?沈大人倒是好大的胆子,孤身一人就敢闯扬州盐埠。” 她顿了顿,挥手让管家和中介退下,甲板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沈大人就不怕被盐商们发现,丢了性命?”
“怕就不来了。” 沈砚语气坚定,“盐税是国家重要财源,扬州盐商连年亏空,数额巨大,背后必然牵扯贪腐。我身为锦衣卫,职责所在,不能退缩。”
楚瑶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沈大人倒是正直。不过,扬州盐商可不是那么好查的。” 她走到船边,望着江面上来往的漕船,“这里的盐商分为两派,一派靠阉党撑腰,垄断了大半官盐运输,偷税漏税、中饱私囊,无所不为;另一派则依附东林党,虽然规矩些,却也各有算计。两派明争暗斗,关系错综复杂,沈大人想从中查出真相,无异于虎口拔牙。”
沈砚点了点头,这与他来之前的调查一致:“正因如此,我才需要楚小姐的帮助。楚家作为扬州盐商的头面人物,必然了解其中的门道。我听说楚小姐做生意向来规矩,想必也看不惯那些贪腐行径。”
楚瑶转过头,眼神直视着他:“沈大人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帮你查案,无异于与阉党支持的盐商为敌,楚家可能会因此陷入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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