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沈砚却毫无睡意。周老栓酒后吐露的关于王虎当街砸死乞丐的消息,如同在他心中点燃了一簇冰冷的火焰。寻找那对幸存的母子,获取王虎杀人的直接证言和物证,成为了当前最紧迫的任务。
接下来的两天,沈砚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尤其是外出办事的间隙,将活动范围重点放在了西城,特别是西街口至城外乱葬岗一带。他没有大张旗鼓地打听,那无异于打草惊蛇。他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服,收敛起所有属于锦衣卫的锐气,像一个真正的底层小民,混迹于街边的茶摊、窝棚区,以及那些依靠在乱葬岗捡拾祭品或打些零工为生的最贫苦的人群中。
他付出的代价是几块舍不得吃的干粮,几枚攥得温热的铜钱,以及耐心倾听那些充满苦难和麻木的絮叨。他从一个在乱葬岗边缘拾柴的老妪口中,隐约听说曾有一对母子,在乞丐死后不久,曾在附近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躲藏过,但很快就不见了踪影,不知是死是活,还是去了别处。
山神庙!这是一个关键线索。
北京城外废弃的庙宇庵堂不在少数,但靠近西城乱葬岗的,似乎只有一座早已断了香火的“将军庙”,据说是前朝祭祀某个戍边将领的,如今早已破败不堪,成为流民和乞丐偶尔的栖身之所。
这日傍晚,沈砚寻了个借口提前下值,出了城,径直往那座将军庙寻去。庙宇坐落在一个荒草萋萋的山坡上,远离官道,周围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破败窗棂的呜咽声和荒草摩擦的沙沙声。残垣断壁,庙门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鸟粪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绝望栖息地的酸腐气味。沈砚放轻脚步,如同灵猫般潜入庙内。大殿早已倾颓一半,露出布满蛛网的房梁,残存的神像泥塑剥落,露出里面的草秸木架,面目模糊,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屋顶漏着几个大洞,晚霞的余晖如同几柄利剑刺入殿内的黑暗中,映照出飞舞的尘埃。
角落里堆着一些干草和破烂的絮被,似乎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但此刻却空无一人。沈砚仔细检查着地面,发现了一些零碎的食物残渣和小孩的脚印,脚印很新,似乎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活动。
他耐心地潜伏在神像后的阴影里,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可能归巢的“猎物”。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庙内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虫鸣和远处隐约的狼嚎(或许是野狗)声传来。就在沈砚以为今晚要无功而返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警惕的脚步声,从庙外传来。
脚步声很轻,一大一小,踩在荒草上,几不可闻。随即,一个瘦小的身影率先探进庙门,是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面黄肌瘦的男孩,穿着一身打满补丁、明显不合身的衣服,眼睛很大,却充满了惊惶,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才回头小声说:“娘,没人。”
接着,一个更加瘦弱、形容憔悴的年轻妇人,抱着一个破旧的包袱,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恐惧使得她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但眉宇间依稀能看出几分清秀。她身上的衣服比男孩的更加破烂,几乎难以蔽体。
她们显然就是沈砚要找的人——被杀乞丐的妻子和儿子。
那妇人进入庙内,并未立刻放松,而是习惯性地走到角落的干草堆旁,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才微微松了口气,将包袱放下,搂过男孩,坐在干草上,从包袱里拿出半个黑硬的、不知从哪里讨来的馍馍,掰了一小块递给男孩。
男孩接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妇人自己却只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剩下的馍馍小心包好,藏回包袱里。
看着这心酸的一幕,沈砚心中恻隐之心大动,但他知道此刻不能贸然现身,以免惊吓到这对如同惊弓之鸟的母子。
他耐心地又等了一会儿,直到那男孩靠在妇人怀里似乎快要睡着,妇人也疲惫地闭上眼睛假寐时,他才从神像后缓缓走了出来,脚步放得极轻。
即便如此,那妇人还是瞬间惊醒,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将男孩护在身后,惊恐万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沈砚,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你……你是谁?!”她的声音尖锐而颤抖。
“大嫂,别怕。”沈砚立刻停下脚步,与她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而无害。他蹲下身,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具有威胁性,“我没有恶意。我是……想来帮你的人。”
“帮我们?”妇人眼中充满了不信任和恐惧,紧紧搂着儿子,“没人能帮我们!你走!你快走!”她似乎认定沈砚是王虎派来灭口的人。
沈砚知道空口无凭,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自己那份干粮——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相对白净的炊饼,轻轻放在地上,然后退后几步。“大嫂,你先吃点东西。我若是坏人,何必与你们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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