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看着地上那两颗狰狞的人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股复杂的情绪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呼吸困难。
是了却血仇的快意?
是对李逵这极端行为的惊骇?
还是一种更深沉无法言说的悲哀?
够了么?
从复仇的角度,太够了!
曾弄和史文恭伏诛,曾头市可谓名存实亡!
这是梁山泊梦寐以求的胜利!
可是……用这种方式?
以李逵彻底入魔、心死神灭为代价?
以屠戮无数(包括自己人)的罪孽为代价?
这“交代”,太重,太血腥,太残酷!
厅内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寂静。
先前那些义愤填膺、要求严惩的头领们,此刻也都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公明哥哥!”张顺大步走出队列,来到厅中,对着宋江重重抱拳,声音沉痛却坚定,“铁牛兄弟此番行事,固然有错,酿成大祸!但其根源,在于曾头市与‘影镰’逼死杏儿姑娘,更在于我兄长张横……行事不明,可能与之有所牵连!若非如此,铁牛兄弟何至于心神崩溃,堕入魔道?他虽罪孽深重,但其情可悯!其所杀,亦多为该杀之敌!张顺愿代铁牛兄弟,领受一切责罚!”
他这番话,将部分责任引向了张横和外部敌人,为李逵的疯狂行为提供了一个“情有可原”的解释。
张顺话音刚落,花荣也站了出来,他性子冷峻,话语不多,只是对着宋江微微躬身,沉声道:“李逵虽狂,曾头市与史文恭之首级,乃大功。功过可否相抵,请哥哥与诸位兄弟明鉴。”
他的意思很明确,李逵犯下大错,但也立下了无人能及的奇功。
紧接着,阮氏三雄、李俊等与水军关系密切,或与张顺交好的头领,也纷纷出列,为李逵求情。
他们或言李逵本性纯良,此番乃受刺激过度;或言其勇猛无双,乃梁山不可或缺之战力;或言其虽伤自己人,但主要杀伤的还是死敌,于梁山大局有利。
求情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戴宗始终沉默着,直到求情的声音稍歇,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宋江:“公明哥哥,铁牛之罪,罪在失控,罪在伤及同袍,此乃事实,不容辩驳。按山寨规矩,理应严惩。”
他先定了性,让那些主张严惩的人微微点头。
随即戴宗话锋一转:“但铁牛为何失控?因其至信至亲之人惨死。他为何拼死带回曾弄、史文恭首级?因其心中,依旧念着为梁山雪耻,为……杏儿姑娘报仇。其行可诛,其心……可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在李逵怀中那个酒坛上,声音低沉了几分:“我等在此审判李逵,可谁又曾想过,他此刻……或许早已在自己的无间地狱里,受了千刀万剐之刑?一个心死之人,再多的皮肉之苦,军法之威,于他而言,又有何意义?”
戴宗的话,没有激烈的情绪,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了事情的本质,触动了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看着李逵那副魂不守舍只知抱着骨灰坛的模样,再硬的心肠,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恻隐。
宋江的脸色变幻不定。
他知道,戴宗说的是对的。
杀了李逵?
于事无补,更寒了众多弟兄的心。
不杀?
如何服众?
如何维护山寨规矩?
就在宋江左右为难,厅内气氛再次陷入僵持之际——
“报——”
一名哨探冲进了聚义厅,声音凄厉,充满了惊恐:
“禀报各位头领!大事不好!山下……山下发现大批官军旗号!看人数,不下万人!由江州团练使‘黄蜂刺’黄文炳亲自率领!扬言……扬言要一举踏平山寨,活捉宋公明!”
轰——
这个消息,比李逵扔出两颗人头更加具有爆炸性!
官军!
万余官军!
趁火打劫!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刚刚还在争论如何处置李逵的内部矛盾,立刻被这外部生死存亡的巨大危机所取代!
黄文炳!
这个宋江和戴宗的老对头,竟然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候,率大军杀来了!
宋江突地站起身,也顾不上手腕的疼痛,厉声喝道:“他们距山寨还有多远?”
“先锋已至金沙滩外五里!”
聚义厅内,顿时一片哗然!
头领们再也顾不上李逵,纷纷议论起如何应对官军围剿。
吴用羽扇急摇,快速对宋江道:“哥哥!官军此来,必是得知我梁山内乱,以为有机可乘!当务之急,是立刻集结人马,部署防御!”
宋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对外界巨变毫无反应的李逵,心中立刻有了决断。
他走到厅中,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带着一丝决绝:“诸位兄弟!官军压境,梁山危在旦夕!此乃我梁山生死存亡之秋!内部恩怨,暂且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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