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柱带着一身玉米地的夜露和尚未平复的心绪,回到家。
发现,这深夜了,胡建国还在自己家里。
“大柱!你可回来了。”
“建国?出啥事了?慌成这样?”胡大柱心头一紧,难道是有什么人闹事了?
“不是咱村!是镇上!出大事了!”胡建国冲到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刚接到公社紧急通知,镇东头老矿区那边,晚上作业的矿洞……塌方了!伤了不少人!伤的人太多,镇卫生院根本忙不过来,床位、医生都不够!”“公社命令,附近几个村的赤脚医生,马上带上能带的药品器械,立刻赶到镇卫生院集合,协助抢救!大柱,您得快去!驴车我都给您套好了,在村口等着呢!”
矿洞塌方!
胡大柱脑子里“嗡”了一声。
镇东头,那不就是包柱受伤的矿洞吗?
这难道是二次塌方??
胡大柱知道这种井下事故的惨烈。
骨折、挤压伤、内脏损伤、窒息……往往都是要命的重伤,而且一伤就是一批。
镇卫生院那点家底,平时看个头疼脑热还行,这种大规模创伤抢救,绝对是捉襟见肘。
“我知道了!马上走!”
胡大柱手脚麻利地打开药箱,把里面所有的消毒药水、纱布、绷带、夹板、剪刀、镊子、止痛消炎的针剂和口服药,只要是能用于外伤急救的,一股脑全扫进药箱。
想了想,又把墙角泡着的一坛子止血化瘀的草药膏也抱了出来。
他的药箱很快被塞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
“建国,走!”
他拎起药箱,抱着药坛子,大步流星往外走。
胡建国赶紧接过药坛子,两人几乎是小跑着冲向村口。
村口老槐树下,果然停着一辆驴车,驴子不安地刨着蹄子。
车上已经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邻村的王赤医,背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木头药箱,脸色紧绷;
另一个是公社卫生院的通讯员,年轻人,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胡医生,快上车!”通讯员哑着嗓子喊。
胡大柱和胡建国跳上车,驴车立刻在鞭子的催促下,沿着土路向镇上疾驰。
夜色深沉,只有车头挂着的马灯随着颠簸摇晃,照亮前方一小片坑洼的路面。
蹄声嘚嘚,车轮滚滚,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小同志,那矿洞不是几天前刚塌过吗?怎么又?”胡大柱在驴车上询问道。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之前是小塌,出事的人少,听说这次是大塌。”通讯员回答道。
“是天灾还是**。这种事,向来没有谱。出了一次,也不加强安全,你说是啥?”王赤医年纪六十多了,比胡大柱还大很多岁。
王赤医这话,也是见识广了。
“咱们也不是警察,做好自己分内事就好。别瞎议论。小心抓进去。”胡建国提醒了一句。
驴车冲进镇子时,往日入夜后的宁静早已被彻底撕裂。
卫生院那栋灰扑扑的二层小楼灯火通明,人影憧憧,如同狂风暴雨中一艘超载的破船。
哭喊声、呻吟声、急促的脚步声和嘶哑的命令声混成一团,从门窗里汹涌而出,撞在人的耳膜上。
胡大柱和王赤脚跳下车,药箱和药坛子撞得砰砰响。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抽一口凉气:
卫生院门口的空地上临时搭起了几个棚子,棚下胡乱铺着门板、担架,甚至直接就是肮脏的毡布,上面躺满了人。
有的浑身是黑灰和血污,一动不动;
有的蜷缩着发出痛苦的呜咽;
还有的被人搀扶着,断腿悬空,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浓烈的血腥味、尘土味和消毒水呛人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不断有新的伤员从敞篷卡车上被抬下来,送进棚子或直接抬进楼里。
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像陀螺一样在伤员间旋转,个个满头大汗,衣襟上沾着血污,嗓子都是哑的。
“胡医生!王医生!这边!快!”一个眼尖的护士认出了他们,尖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两人立刻冲了过去。
一个满脸煤灰的年轻矿工躺在门板上,左腿从大腿根处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开放性骨折,白骨都隐约可见,血流了一地。
他神志还算清醒,疼得浑身抽搐,牙齿咬得咯咯响。
“按住他!”胡大柱对旁边一个不知所措的家属吼道,自己跪在血污的地上,打开药箱。
王赤脚默契地递过剪刀,剪开伤员粘在伤口上的破烂裤腿。
胡大柱用镊子夹起大团浸透酒精的棉球,狠狠心,开始清理伤口周围骇人的污垢和碎骨渣。
伤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拼命挣扎,被几个汉子死死按住。
清理,撒上厚厚的止血药粉,用能找到的最干净的纱布紧紧包扎压迫,然后用夹板将整条腿勉强固定。
没有麻醉,没有输血,一切都是最原始、最直接的战场救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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