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了。
黄土高原的春天来得晚,却势头猛。
几场带着土腥气的春风一刮,冻硬了一冬的土地便悄悄酥软了。
天还没亮透,胡大柱就扛着铁锹出了门。
先要去塬上的柿子林转转。
去年秋后剪枝施肥,得看看越冬情况,有没有冻死的枝桠,春墒如何。
晌午头,又要去照看沟底那一片老红枣林,疏枝、松土,一样不能落下。
这活计细致,费工夫,但他带着几个老把式,干得一丝不苟。
这还不算完。
承包地又得预备着种黄豆了。
种子要再筛一遍,地要再细细犁一道,底肥也得盘算着上。
过一个寒冬,又开春,杂草马上就冒出来,土地也硬得很。
胡大柱只好安排村民们都打起精神来,轮流下地,照顾柿子林和红枣林。
“胡村长,真好,寒冬熬过去了,都没死呢。”
胡建国看着这片种植,欣慰道。
“哪能死啊,死了我怎么跟上面交代?这两个项目,现在是领导的业绩项目,我跟你们说,刘副书记能不能当书记,还要靠我们这个收成业绩呢。”胡大柱解释道。
“嗯,胡村长,你就放心吧,你忙你的黄豆和豆腐坊去,这些教给我就行了。”胡建国拍着胸脯说道。
“教给你们,就没看见你们有多主动,猫冬的时候有几个人上山看过?”胡大柱可不放心这些人。
猫冬寒冬,胡大柱都是经常上山来看林子的。
“呵呵。”
“行,交给你们,我要去做豆腐了。”
和他一起忙活的,是柳温柔。
柳温柔家的豆腐作坊已经开始很有火候了,也很热闹,很忙。
之前腊月除夕前,做过几次的试验,效果都很好。
现在开春,豆腐作坊也是正式营业了。
每天出炉豆腐,一些代理过来拿货,然后穿街走巷,卖给各个村子的村民。
“大柱哥,这锅浆熬得正好,火候到了。”柳温柔系着蓝布围裙,脸颊被灶火映得微红,用木勺舀起一勺豆浆,仔细看了看稠度。
胡大柱“嗯”了一声,停下推磨,擦了把汗,走过来看了看:“温柔妹子手艺是越来越稳了。今儿个这点卤,我看能成。”
李桂花,柳温柔配合默契,一个缓缓倒入卤水,一个用长勺在豆浆中轻柔划动。
渐渐地,豆花凝结,如云朵般在锅中绽放。
压制成型后,揭开幕布,一方方白玉似的豆腐颤巍巍地呈现在眼前,豆香扑鼻。
“成了!”柳温柔眼睛弯起来,露出浅浅的笑意。
“嗯,”胡大柱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明天我再去趟公社,给供销社的王主任捎两块尝尝。上回他说咱们这豆腐有股子‘地气’,香得实在。”
“指不定能帮我们拉拉销售渠道呢。”胡大柱笑着说道。
“那好啊,他们公家的,食堂都是大量,每天要,关键是稳定销路。”柳温柔之前那都是小买卖。
“对,咱们要做大。”胡大柱也是想过销售的。
靠村民的这点代理,那都是小打小闹,完全不够。
说王主任,胡大柱就去见王主任了。
公社的街道比胡家坳宽些,铺着碎石,两旁是刷了白灰的平房。
胡大柱挑了个星期五的傍晚,挎着个鼓鼓囊囊的旧挎包,走进了“工农兵饭馆”。
这算是公社上最好的吃饭地方了,门脸不大,里面摆着七八张油光光的方桌。
王主任还没到。
胡大柱选了靠里一张僻静的桌子坐下,把挎包小心地放在旁边的空凳子上。
包里除了两块用干净湿布裹着的、方方正正的豆腐,还有一小布袋今年新收的、粒粒饱满的干枣以及一条香烟。
他特意提早来,点好了菜:一盘葱爆羊肉,一盘醋溜白菜,一盘炒鸡蛋,外加两碗炝锅面。
也点了酒,王主任爱喝酒。
饭馆里弥漫着油烟和熟食的混合气味,跑堂的伙计懒洋洋地靠在柜台后。
胡大柱静静等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桌沿,心里反复盘算着待会儿要说的话。
约莫过了半根烟的功夫,门帘一挑,王主任进来了。
他约莫五十出头,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扣子系得严严实实,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干部特有的那种既和气又有点疏离的笑容。
“大柱!等久了吧?”王主任笑着走过来,声音洪亮。
“没有没有,王主任,我也刚到。”胡大柱连忙起身,招呼王主任坐下,又对伙计喊了声:“同志,麻烦上菜吧!”
胡大柱马上就给王主任倒酒了。
寒暄了几句公社的近况和春耕准备,菜很快上齐了。
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胡大柱给王主任夹了一筷子羊肉:“主任,趁热吃。这羊肉是咱塬上放养的,不膻。”
王主任尝了尝,点点头:“嗯,不错,是咱们本地的味道。”
他放下筷子,拿起馒头咬了一口,看着胡大柱,“大柱啊,你这大忙人,特意叫我来,不光是为了吃这口羊肉吧?有啥事,直说,咱们老熟人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