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稳的日子过的并不太久。
当夏天的炎热渐渐散去,初秋的风已经来了。
胡家坡的人开始为猫冬做提前准备了。
陕北的冬会来的更早。
这天中午。
胡大柱去山上把大白菜两箩筐挑了下来,准备挖地好好存着。
还可以做梅干菜,腌菜,这样保存更久。
但噩耗是飞过来的。
消息是赵奎的小弟阿强连滚带爬跑回胡家坡报的信。
阿强满头大汗,衣服被扯破了口子,脸上还带着淤青和血,血迹已经干了。
冲进胡大柱家院子时,声音都变了调:“大柱叔!不好了!录像厅……录像厅被龙爷的人给砸了!”
胡大柱手一抖,大白菜撒了一地。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蒙上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得吓人。
“什么时候的事?人怎么样?”胡大柱的声音出奇地冷静,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经发白。
“就……就刚才!”阿强喘着粗气,“来了十来个人,拎着棍棒,二话不说就冲进去砸!椅子桌子都被踹坏了好多!我拦了一下,被他们推搡了,就打起来了……他们砸完就走,还说……还说这只是个教训,让柱哥你识相点!”
“录像机呢?录像机没坏吧?”胡大柱急忙问道。
“应该好的,赵奎哥护住了。”阿强说道。
旁边的李桂花和李杏花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都吓得煞白。
胡大柱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那股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冲顶而出。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说道:“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我早料到,走,我跟你先去镇上看看。”
胡大柱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又急又重。
“爹,你去哪儿?”李桂花急忙问道,声音里带着担忧。
“去镇上!看看现场!”
胡大柱头也不回,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躲是躲不过去了!龙爷这是逼我表态呢!”
“爹,小心一点,不要和他们打架。”
李桂花就怕公公冲动,和他们打起来,那些人都是混混,无恶不作,普通人怎么打得过?
“没事。你和杏花带好娃,不要来镇上。”
胡大柱顺手从院门后抄起那根平时用来顶门的粗木棍,拎在手里,大步流星地朝镇上的方向走去。
正午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短,那背影挺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和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李桂花和李杏花追到村口,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村路的拐角,心都揪紧了。
她们知道,胡大柱这一去,和龙爷的冲突,恐怕再也无法避免了。
胡大柱几乎是跑着赶到镇上的。
当他一把掀开那破旧的门帘,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窑洞里弥漫着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原本摆放整齐的竹椅、长条凳东倒西歪,很多都被砸断了腿,散架在地上。
地上散落着被扯断的录像带,黑色的磁带如同扭曲的肠子般缠绕得到处都是,一些封面印着妖娆女郎的杂志被撕得粉碎,混在碎木屑和玻璃碴里。
赵奎和两个平时在录像厅帮忙的小年轻瘫坐在还没被完全毁掉的条凳上,脸上挂彩,嘴角破裂,眼眶乌青,衣服上沾着脚印和灰尘。
赵奎看见胡大柱进来,挣扎着想站起来,脸上满是愧疚和愤懑:“柱叔……我对不住你,没看好场子……”
胡大柱没说话,脸色铁青,目光扫过整个“废墟”,最后落在赵奎几人身上,声音沙哑地问:“损失如何??”
“没事,都是皮外伤,”赵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那帮孙子下手黑,但没往死里打,就是冲着砸东西来的。”
“录像机没坏吧?带子都毁了?”胡大柱蹲下身,捡起一截断裂的录像带,手指用力攥紧。
赵奎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从屁股底下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个用破棉袄紧紧包裹着的包袱,递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柱哥,最要紧的几部武打片母带,还有……还有那些租阅的‘好杂志’,我趁乱塞进灶膛灰里,用这个包着坐在屁股底下,他们没发现,保住了。但是……但是其他那些普通的碟片和带子,没来得及……全给毁了扯了……”
“但录像机我是护住了,我知道,拿命我都要护住的。”赵奎说道。
“龙爷的人是趁早上人少来的。”阿强也跟着说道。
胡大柱接过那个还带着体温的包袱,入手沉甸甸的。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盘完好无损的录像带和那几本被视为“财路”的杂志。
他重重地拍了拍赵奎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奎这小子,关键时刻靠得住,保住了东山再起的最后本钱。
但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兄弟们脸上的伤,胡大柱的心还是像被针扎一样。
他沉默地站起身,环视着这个倾注了他和李桂花、赵奎无数心血的录像厅,此刻已成了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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