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湿热的风裹挟着南方小城特有的樟树气息,从吱呀作响的木窗缝隙里钻进来,落在林辰的额头上,带着一层细密的黏腻。
他猛地睁开眼,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像是要挣脱肋骨的束缚,冲到喉咙口来。
映入眼帘的不是华为总部总裁办公室里那块价值百万、能俯瞰整个深圳湾科技园区的全景落地窗,也不是深夜加班时陪伴他的那盏定制款冷光台灯——那盏灯的色温经过特殊调试,能最大程度减轻眼部疲劳,是他执掌消费者BG后,团队特意为他准备的。他下意识地摸向床头,手指却在空气中徒劳地抓握着——那里没有他熟悉的智能手机,没有无线充电器,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木质床头柜。
“这是……”林辰困惑地环顾四周。
墙角的蜘蛛网沾着几粒灰尘和细碎的纸屑,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水味、旧书本的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母亲白天晾晒被褥时留下的肥皂香——这是他高中卧室独有的味道,陌生又熟悉,熟悉到让他瞬间红了眼眶,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砸在粗糙的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墙壁上贴着泛黄的《泰坦尼克号》电影海报,莱昂纳多年轻的脸庞青涩得令人恍惚。
书桌上堆着小山般的复习资料,《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封面还是记忆中的深蓝色。窗户上挂着老式的绿色纱窗,窗外传来邻居家电视机播放《还珠格格》的对白声。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书桌角落的日历上——1997年6月1日。
“我……回来了?”
林辰下意识地抬手,触碰到的不是常年敲击键盘留下薄茧、指关节因为长期熬夜办公有些僵硬的指尖,而是少年人略显单薄、却充满胶原蛋白的手掌。
皮肤细腻,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腹上只有一点因为握笔太久留下的浅浅茧痕,那是属于十七岁的、未经世事打磨的触感。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大带翻了床头的搪瓷杯。那杯子是印着“劳动最光荣”字样的老款,杯口边缘已经有些变形,是父亲年轻时在国营工厂上班时,作为先进工作者的奖品。
“哐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打破了小城凌晨的宁静,也让林辰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了大半。
杯子里剩下的半杯凉白开洒了一床,浸湿了铺在身下的粗布床单。那床单是母亲亲手织的,靛蓝色的底色,上面织着简单的菱形花纹,摸起来有些粗糙,却带着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
林辰却顾不上这些,他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冲到书桌前,膝盖不小心撞到了椅子腿,传来一阵钝痛,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满心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与震撼。
书桌上放着一面边缘氧化发黑的小圆镜。林辰抓起镜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镜面有些模糊,他下意识地用衣角擦了擦,一张年轻的脸清晰地映了出来——十七岁的模样,眉眼俊朗,鼻梁挺直。
这不是他四十岁的脸。
四十岁的他,鬓角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是在2019年华为遭遇“实体清单”制裁时,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后来染过几次,却总有些顽固的白发藏在发根。
眼角刻着常年熬夜和高压工作留下的细纹,笑起来时会格外明显,团队里的年轻人私下里都叫他“林老帅”,既敬他的能力,也疼他的辛苦。
他的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沧桑,是看过了商场的尔虞我诈、科技战场的刀光剑影、国际博弈的波诡云谲后,沉淀下来的厚重与锐利。
作为华为常务董事会成员、消费者BG负责人、2012实验室联合主任,他站在科技行业的顶端,亲手推动了麒麟980、9000系列芯片的迭代,主导了鸿蒙操作系统的研发与发布,见证了华为手机从追随者成长为全球出货量第一的巨头,也亲历了华为从“狼性文化”到“向死而生”的蜕变。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光鲜背后是无尽的遗憾,像密密麻麻的针,在每个深夜刺痛他的神经。
他遗憾没能在母亲病重时多陪她几天。2008年,母亲查出肺癌晚期,那时他正在欧洲拓展市场,为了拿下德国电信的大单,连续三个月连轴转,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等他赶回国时,母亲已经陷入昏迷,再也没能睁开眼看看他,只留下一句断断续续的遗言:“阿辰……别太累……”这句话,成了他一辈子的痛,每次想起,都心如刀绞。
他遗憾少年时因为自卑和专注于学业,没能对喜欢的女孩说一句“我喜欢你”。
苏晚晴,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马尾辫、笑起来有两个浅浅梨涡的女孩,是他整个高中时代的光。
可他那时觉得自己家境普通,成绩虽然不错,却没什么底气,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把那份喜欢藏在心底。
高考结束后,两人考上了不同的城市,渐渐失去了联系。后来他辗转得知,苏晚晴最终成为了一名非常优秀的软件工程师,专攻分布式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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