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洪流离开京城已有两日,日夜兼程,蹄声踏碎一路尘烟,朝着北境疾驰而去。官道两旁的景致,在车轮与马蹄的催促下悄然变幻:京畿平原的富庶温婉,渐次被北地丘陵的粗犷苍凉取代;田埂间的稻香蛙鸣,换成了山风掠过枯草的呜咽,空气中褪去了江南般的温润浮华,多了几分北地独有的干冽与尘土气息,刮在脸上,带着细微的刺痛。
越往北行,气氛便愈发凝重。沿途偶见南下的商队,车马辚辚,赶车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惑,歇脚时的窃窃私语,多是关于龙岭山脉近来的诡异传闻——“黑雾锁山,不见天日”“山中传出怪响,像是巨兽嘶吼”“有猎户进去后再也没出来,说是被黑雾吞了”“夜里能感觉到地动,仿佛有东西在地下翻身”。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破碎的镜片,拼凑出龙岭方向愈发危急的图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原本就肃杀的行军队伍,更添了几分沉郁。
霍云庭治军严谨,即便是苏家嫡系精锐,也被要求保持最高效的行军速度。白日里,除了必要的歇马饮水、补充干粮,几乎不作片刻停留。唯有当夜幕完全降临,星月隐于云层,人困马乏之际,才会选择地势有利、靠近水源之处扎营休整。
今夜的宿营之地,是一片背靠陡峭山壁的河谷。山壁能抵御北地凛冽的夜风,河谷旁的溪流提供了充足水源,天然形成易守难攻的地势。篝火星星点点地燃起,如同坠落在人间的碎星,驱散着夜间的寒意,映照着士兵们疲惫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烤面饼的麦香、风干肉脯的咸香,混合着战马偶尔打响鼻的鼻息声,夹杂着巡逻士兵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构成了乱世行军中独有的、紧张与安宁交织的夜曲。
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帐壁上流转。霍云庭与苏婉婉、苏临渊、苏子画围坐在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桌前,桌面铺着一卷龙岭地区更为精细的舆图,山川、河流、隘口标注得密密麻麻。帐内气氛比帐外更加沉凝,每个人的眉头都微蹙着,目光紧锁舆图上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区域。
“根据长风最后传回的密报,再结合我们沿途收集的传闻,”霍云庭指尖点在舆图上龙岭山脉核心区域一个用朱砂标记的模糊圆点,声音带着连日奔波的一丝沙哑,却依旧锐利如刀,“幽冥司的主力,以及那个‘地宫入口’,大概率就藏在这黑风谷一带。那片黑雾的范围似乎在缓慢扩大,不仅遮蔽视线,还会干扰探查,对长风他们的潜行造成了极大阻碍。”
苏临渊眉头拧成一道深壑,接口道:“我派出的前哨回报,进入龙岭外围三十里后,指南针便开始紊乱,指针疯转不止;即便依靠日月星辰辨位,也时常受雾气干扰,偏差极大。更棘手的是,那黑雾中似乎蕴含着某种阴煞之气,能干扰人心神——久处其中,士兵会产生幻听、焦躁之感,意志力稍弱者甚至会自相惊扰。寻常兵卒,若无特殊防护或坚定意志,恐怕难以深入核心区域。”
苏子画年轻的面庞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忧色,指尖划过舆图上一片标注“未知区域”的空白处:“更麻烦的是地形。这龙岭山脉远比舆图标注的更为复杂,许多隐秘的小路、深邃的山洞、纵横的地下暗河,舆图上根本没有记录。幽冥司在此盘踞多年,必然经营了大量我们不知道的暗道和机关,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重围。”
苏婉婉静静听着三人的分析,目光落在舆图上那片被特意用朱砂圈出的、代表黑雾笼罩的区域,指尖轻轻摩挲着舆图边缘,轻声道:“黑雾的能量属性,与我之前感知到的兵魔神残臂上的阴寒之力同源,但更为庞杂、混乱,带着一种失控的狂暴。或许……这黑雾本身就是兵魔神被部分激活后,其阴煞能量外泄,与龙岭山脉本身的地脉瘴气、丛林湿气结合,形成的产物。”她抬起眼,看向霍云庭,眸中带着几分笃定,“常规的探查手段效果会大打折扣,我们可能需要依靠玄影的潜行能力,以及……我那枚能产生感应的金属蝉。它似乎能与兵魔神的能量产生共鸣,或许能为我们指引方向。”
霍云庭颔首,沉声道:“不错。长风麾下的玄影皆是潜行探路的好手,应能克服黑雾的阻碍。我们明日加快行军速度,务必在后日傍晚前,抵达龙岭外围最后一个补给点‘清风镇’。届时,根据长风的最新情报,再定最终的攻坚方案。”他环视三人,目光最后落在苏婉婉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连日赶路,大家都辛苦了,今夜早些休息,养足精神。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等着我们。”
商议既定,苏临渊与苏子画便起身告退。苏临渊需去巡视营地防务,检查岗哨布防;苏子画则要清点物资,确保粮草、军械充足。两人行礼后,大步走出大帐,帐门开合间,带进一阵刺骨的夜风,烛火随之摇曳了几下。
大帐内,只剩下霍云庭与苏婉婉二人。跳跃的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拉得颀长,随着火焰微微晃动,添了几分朦胧的温情。连日奔波的风尘,并未掩去苏婉婉眉宇间的清丽,反而因这份临危不乱的坚毅,更添了几分动人心魄的魅力。霍云庭玄甲未解,冷硬的甲胄在烛光映照下泛着冷光,却难掩他眼底深处难以化开的疲惫,以及对眼前人的缱绻与牵挂。
他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她的手纤细柔软,带着一丝常年握笔、接触草药的薄茧,却让他感到无比安心。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歉然,在寂静的帐内响起:“婉婉,辛苦你了。跟着我如此奔波劳碌,餐风饮露,还要涉身这等险地……”
苏婉婉反手握住他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摇头,唇角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如同寒夜中的微光:“说什么傻话。你在哪里,我自然在哪里。更何况,兵魔神之事,关乎云泽国祚,关乎万千生民,也与我云氏血脉息息相关,于公于私,我都义不容辞。能与你并肩作战,而非独守空闺、提心吊胆,于我而言,已是幸事。”
她拉着他走到帐内铺着简单兽皮的行军榻边坐下,起身时,动作自然地为他卸下肩上沉重的玄甲。甲胄沉重,棱角处还沾着沿途的风尘,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霍云庭微微颔首,配合着她的动作,当最后一片护心甲卸下时,他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肩颈。
苏婉婉转身,从一旁的水囊中倒了杯温水,又悄然从空间中引了几滴灵泉水混入其中,递到他手中:“喝点水吧,这水……能解乏。”
霍云庭接过水囊,仰头一饮而尽。一股温润甘甜的气息瞬间从喉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日疾驰的疲惫与风尘仿佛被瞬间涤荡,紧绷的神经也舒缓了几分。他知晓这定是她用了灵泉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伸手将她拉到身边,让她依偎着自己坐下。
苏婉婉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与温度。帐外,北地的夜风掠过山谷,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更显得帐内这一方天地,静谧而珍贵。
“云庭,”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思索的意味,“这两日赶路,我一直在参悟《云氏血脉承继录》中关于‘灵力’的篇章。”
“哦?可有新的发现?”霍云庭侧过头,下颌轻轻蹭着她的发丝,带着询问与关切。
“手札中提到,天地间游离着一种名为‘灵力’的本源能量,远超我们平日所修习的内力。这种能量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而云氏血脉特殊,天生便更容易感知和引动这种力量。”苏婉婉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而兵魔神的能量核心,本质上也是一种被强行凝聚、驯化,却偏向阴煞属性的‘伪灵力’。二者同源,却走向了两个极端——灵力清润平和,能滋养万物;伪灵力阴寒狂暴,能毁灭一切。”
她顿了顿,继续道:“手札中记载了一些引动灵力的基础法门,或许能帮助我更快地冲击体内第二道封印。若能成功冲破封印,我的力量或许会有质的飞跃,甚至……在关键时刻,能借助灵力的同源性,干扰兵魔神的能量运转,为我们创造机会。”
霍云庭眸光一凝,握紧了她的手,语气中满是担忧:“冲击封印,可有危险?”他关心的,永远是她的安危,而非力量的强弱。
“冲击封印自有风险,稍有不慎便可能伤及经脉。”苏婉婉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声音温柔却坚定,“但我会循序渐进,借助灵泉水的滋养,绝不会冒失行事。至于影响兵魔神……手札中语焉不详,只是提及云氏先祖曾有过类似记载,称‘同源之力,可扰其性’。但这至少给了我们一个方向,一个可能,总好过面对一个完全未知、只能硬碰硬的怪物。”
她抬起头,烛光下,她的眼眸亮得惊人,如同蕴藏着星辰大海,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云庭,我知道前路艰险,甚至可能九死一生。但我想告诉你,无论面对什么,我们一起扛。你的剑,是我的盾,为我挡下刀枪箭矢;我的能力,亦愿成为你的矛,助你破开迷雾、战胜强敌。我们夫妻一体,同心同命,定能闯过这道难关,还云泽国一个海晏河清。”
这番话,如同最温暖的溪流,缓缓注入霍云庭的心田,涤荡着他因沉重责任和未知危险而产生的些微阴霾。他动容地看着怀中女子,她看似柔弱,体内却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勇气和力量。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让她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誓言,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心上:“好,婉婉。夫妻一体,同心同命。你的心意,我懂了。我霍云庭在此立誓,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幽冥地狱,我定护你周全,与你并肩,至死方休。”
炽热的气息交织,所有的言语似乎都变得多余。他俯下身,精准地攫取了她微凉的唇瓣。这个吻,不同于往日的温柔缠绵,带着一种绝境中相互依偎、彼此确认的深刻,充满了掠夺与占有的意味,却又在深处蕴含着无尽的怜惜与珍视。他要通过这个吻,感受她的存在,确认她的心意,汲取她的力量,也将自己的爱意与决心,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
苏婉婉微微一怔,随即闭上眼,主动回应着他的热情。她感受着他唇齿间的力度,感受着他胸膛中心脏有力的跳动,感受着他双臂传来的、仿佛能为她撑起整个天地的力量。心中的不安与彷徨,在这个吻中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与决绝。
衣衫不知何时悄然滑落,烛火似乎也识趣地黯淡了几分,只余下朦胧的光晕,勾勒着帐内交织的身影。北地的夜风依旧在帐外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却无法侵入这一方被温情与爱意笼罩的小小天地。在这奔赴未知战场的途中,在这简陋的行军帐内,两颗心以前所未有的紧密程度贴合在一起,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着彼此的存在,汲取着面对一切的力量。汗水、喘息、低吟,交织成一曲属于乱世情侣的、深沉而炽烈的夜曲,在寂静的山谷中悄然流淌。
与此同时,在距离主力营地约三十里外,龙岭山脉更外围的一处隐蔽山坳中,苏临渊派出的另一支前哨小队,正在此进行短暂的休整和侦查。这支小队由苏临渊的心腹副将赵武带领,人数不过十人,却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擅长山地侦查与潜行,是苏家军的尖刀斥候。
夜色浓郁如墨,山间雾气弥漫,能见度不足丈许,空气中带着草木的湿冷与泥土的腥气。负责外围警戒的哨兵忽然举起手,打出一个“有异动”的手势,所有人瞬间噤声,刀剑出鞘半寸,身形迅速隐入岩石后、树影下,目光锐利如鹰,死死扫视着前方漆黑的密林,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一阵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细微的草木摩擦声。那脚步声踉跄而疲惫,不像是大队人马的整齐步伐,更像是……一个人,且体力已然透支。
很快,一个纤细的身影踉跄着从迷雾中显现出来。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甚至多处被树枝刮破的蓝色布裙,裙摆沾满了泥污,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看起来十分沉重的藤编药篓,药篓边缘还挂着几片干枯的草药。她的脸上、手上都沾满了泥污和草屑,发髻也有些散乱,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模样颇为狼狈。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即便在如此狼狈疲惫的情况下,那双眸子依旧清澈、明亮,如同山涧未被污染的溪流,带着一种与周遭险恶环境格格不入的坚定与沉静。她似乎体力消耗极大,扶着一棵老古树的树干,微微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眼神中带着戒备,却并无惊慌失措。
“什么人?!”副将赵武压低声音,手中长刀刀尖指向那道身影,厉声喝道。几名士兵立刻从隐蔽处现身,呈半包围之势,将她围住,刀刃寒光闪烁,却并未贸然上前。
那女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包围吓了一跳,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但当她看清围上来的士兵身上的甲胄制式,以及胸前隐约可见的苏家军徽记时,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摸向腰间的手也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戒备,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尽管语气中带着难掩的疲惫:“小女子姓沈,名孤兰,是一名游方医者。并非歹人,只是在这山中采药,不慎迷路,又与同伴走散,已经两日未曾好好歇息了……”
“沈孤兰?”赵武眉头一皱,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虽然狼狈,但气质清雅,眼神澄澈,确实不像幽冥司那些阴鸷狠辣的探子。他忽然想起,临行前将军苏临渊似乎提过一句,京畿大营中有位姓沈的医女,医术高明,还救了不少苏家军的重伤员,似乎也叫沈孤兰……
就在这时,沈孤兰似乎因为体力不支,加上精神骤然放松,身形晃了晃,眼看就要软倒在地。她背上那沉重的药篓也歪向一边,里面一些新鲜的、带着泥土的草药散落出来——其中几株,赫然是只有龙岭深处才生长的“清心草”和“解毒藤”,皆是极为罕见的药材,能解阴煞之毒、宁定心神,正是此刻深入龙岭所需之物。
赵武见状,心中已有几分断定,不再犹豫,上前一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同时对身旁一名士兵道:“你,快马回大营,禀报将军,就说我们在黑风坳发现了京畿大营那位沈医女,她孤身一人,体力不支,疑似迷路。请示将军,该如何处置?”他顿了顿,补充道,“态度客气些,莫要惊吓了她,她于我军有恩。”
“是!”那士兵领命,翻身上马,马蹄声轻响,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中军大帐内,**初歇,空气中还弥漫着暧昧与温情的气息。霍云庭拥着苏婉婉,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光滑的背脊,动作温柔,两人都享受着这暴风雨来临前难得的宁静与亲密,珍惜着这片刻的相守。
突然,帐外传来亲兵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王爷,王妃,苏将军帐下来人,有紧急军情禀报。”
霍云庭眉头微蹙,与苏婉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这个时辰的“紧急军情”,多半与龙岭山脉的动向相关,或是前哨有了新的发现。
“进来。”霍云庭沉声道,随手扯过旁边的外袍为苏婉婉披上,自己也迅速整理了一下衣物,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威严。
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兵快步进帐,单膝跪地,气息微喘,显然是一路疾驰而来:“禀王爷,将军!属下奉赵副将之命回报,我前哨小队在龙岭外围三十里处的黑风坳,发现一名女子,自称沈孤兰,是游方医者,在山中采药时迷路,体力不支。赵副将认出其似乎是京畿大营的那位沈医女,不敢擅专,特命属下回来请示将军,该如何处置?”
“沈孤兰?”苏临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他恰好从帐外巡视回来,听闻消息,立刻大步走了进来。他眉宇间还带着巡视后的疲惫与思索,此刻听闻这个名字,脸上满是意外与探究,“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出现在龙岭外围?京畿距此千里之遥,山路崎岖,她一个弱质女流,孤身一人,如何能穿越重重险阻,来到这凶险之地?”
霍云庭眼中也闪过一丝厉色,眸底深处是浓浓的疑虑。沈孤兰的出现,太过巧合。京畿大营一别不过数日,她竟也来到了危机四伏的北境龙岭?是真的如她所说,行医采药、不慎迷路?还是另有目的,刻意追随而来?她与幽冥司,或者那神秘的“金蝉”组织,是否存在关联?
苏婉婉靠在霍云庭身侧,闻言也是眸光微闪。她想起苏临渊之前对这位沈医女的特殊关注,以及她那份“简单清白”却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的身世——镇北军偏将之女,父亲“意外”殉国,孤身行医,偏偏在京畿大营、龙岭山脉这两个关键节点出现。此刻,在这决战前夜,她突兀地出现在龙岭,无疑给本就复杂的局面,增添了新的变数。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光影摇曳。
苏临渊看向霍云庭,语气带着请示,却也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维护之意:“王爷,此女身份虽有可疑,但之前在伤兵营,她确实救治了我军不少重伤员,于苏家军有恩。如今她孤身一人,狼狈不堪,状态不佳,若放任不管,在这龙岭凶险之地,恐怕……凶多吉少。”
霍云庭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如刀,权衡着利弊。沈孤兰的出现太过蹊跷,但此刻杀之或弃之,皆非上策——杀之,恐寒了军中将士的心;弃之,若她真是无辜,未免有失仁道,且可能错失潜在的线索。最终,他沉声下令:“先将人带回来,安置在单独的营帐,严密看管,但不可无礼,供应饮食与伤药。待我与王妃、苏将军亲自询问后,再行定夺。”他顿了顿,补充道,“让军医也一同过去,若她真有伤或体力不支,及时诊治。”
“是!”士兵领命,迅速退下。
苏临渊心中稍定,抱拳道:“末将亲自去安排,确保万无一失。”
待苏临渊也离开后,大帐内再次剩下霍云庭与苏婉婉二人。
“你觉得,这位沈医女此刻出现,是巧合吗?”霍云庭揽着苏婉婉,指尖摩挲着她的发丝,低声问道。
苏婉婉轻轻摇头,眸中思绪流转:“太过巧合,便不是巧合。她父亲沈追,当年便是在北境殉国,且死因存疑。她此刻出现在龙岭,我怀疑,她的目的,或许与我们一样,都与三年前的旧事,以及如今的幽冥司和兵魔神有关。她或许是想查明父亲的真正死因,寻找当年的真相。”
她抬起头,看着霍云庭,语气带着几分谨慎:“临渊大哥似乎对她颇为在意,或许是感念她救治将士之恩。我们需小心处理,既要查明她的真实目的,避免她成为潜在的威胁,也要避免寒了将士们的心,更不能让二皇子、三皇子抓住把柄,说我们苛待功臣之后。”
霍云庭颔首,眼神深邃:“嗯。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先将她带回营地,看看她接下来如何说、如何做。”他搂紧苏婉婉,望向帐外浓重的夜色,仿佛要穿透这无边黑暗,看清龙岭深处潜藏的所有秘密,“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龙岭,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幽冥司、兵魔神、金蝉、沈孤兰……各方势力齐聚,看来,一场大戏,即将开场。”
就在霍云庭下令将沈孤兰带回营地后约一个时辰,一阵急促得近乎疯狂的马蹄声突然冲破夜色,闯入了宁静的营地。马背上的玄影斥候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他浑身浴血,甲胄破碎如筛,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外翻,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衫,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汇成一滩暗红。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眼神中却充满了极度的惊骇,仿佛见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
两名士兵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冲入中军大帐,踉跄着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如同拉风箱。看到霍云庭的瞬间,他再也支撑不住,嘶声力竭地喊道:
“王爷!不好了!长风大人他们……他们在地宫入口附近……遭遇了那个‘金属巨影’!它……它真的活了!能动!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玄铁打造的盾牌都被它一掌拍碎!兄弟们死伤惨重……长风大人为了掩护我们撤退……被……被那怪物一掌击中胸口,坠入了地宫下方的暗河……生死不明!!”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在大帐内炸响。
霍云庭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眸中迸发出凛冽的杀意与滔天的怒火,周身的空气仿佛都瞬间凝固!
苏婉婉也惊得站起身,心中咯噔一下——长风是霍云庭最得力的臂膀,玄影的核心,他若出事,不仅探查任务受挫,对整个队伍的士气,也是沉重的打击!
而那“活了”的金属巨影,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兵魔神,真的被幽冥司激活了!
一场远比他们预想中更为凶险的恶战,已然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