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院内室,烛火摇曳生姿,暖黄的光晕流淌在陈设雅致的房间里,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投在素色墙壁上,拉得悠长而缱绻。
霍云庭的手臂坚实如铁,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微微颤抖,将苏婉婉紧紧箍在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再也不分开。他下颌抵在她散发着清雅兰香的发顶,温热的气息拂过发丝,一遍遍低声呢喃,语气里满是尚未完全散去的后怕与失而复得的狂喜:“真的……没事了?那‘相思烬’的毒,真的彻底解了?”
苏婉婉任由他抱着,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清晰地感受到他比平日急促许多的心跳,那沉稳有力的搏动,如同最安心的鼓点,敲在她的心上,漾起一片温软。她轻轻抬起手,掌心贴着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声音柔和得如同春风拂柳,带着一丝安抚的力量:“真的没事了,云庭。我现在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浑身都透着劲儿,再没有半分以往的滞涩与寒意。”
她稍稍退出他的怀抱,抬起莹润如玉的脸庞,眉梢眼角带着劫后余生的清亮,迎上他满是探究与震惊的深邃眼眸。她知道,这般脱胎换骨的变化太过惊人,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必然会引来无尽的追问,甚至暴露那不能言说的秘密。
“我也说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她斟酌着词句,眼神清澈坦荡,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与庆幸,“方才毒性骤然爆发,疼得我意识都模糊了,只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就在那时候,胸口母亲留下的那枚半月形古玉突然发烫,像是有一团火在玉中燃烧,然后一股温热的暖流就从心口涌了出来,顺着经脉游走全身。那暖流所过之处,‘相思烬’带来的蚀骨阴寒就迅速消退,疼痛感也渐渐消失,等我回过神来,身体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将一切归功于母亲遗留的古玉。这并非全然的谎言——古玉本就是随身空间的载体,是唤醒空间、触发灵果解毒的关键。只是,她隐去了空间与灵果的核心秘密。这并非不信任霍云庭,而是这秘密太过惊世骇俗,牵连甚广,在彻底弄清其来龙去脉之前,知道的人越少,便越安全,哪怕是她最亲近的人。
霍云庭的目光落在她脖颈间那枚看似朴素无华、却泛着温润光泽的半月形古玉上,眼神愈发深邃。护国公夫人云氏,出身一直神秘莫测,这一点他早有耳闻。若说这枚伴随她多年的古玉中,蕴藏着能解“相思烬”这等奇毒的神秘力量,虽难以置信,但结合苏婉婉此刻实实在在的变化,却是唯一说得通的解释。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温润微凉的玉身,动作轻柔而郑重,语气带着几分敬畏:“岳母大人在冥冥之中,又一次护住了你。”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苏婉婉,眼中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怜惜与爱意,“定是上天也不忍,让你这般年轻的生命,再受那般苦楚,更不忍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霍云庭依旧放心不下,执意要再为她仔细诊一次脉。这一次,他凝神静气,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的内力,小心翼翼地搭上她的腕脉,探查得比之前更加细致入微。
指下的脉象平稳有力,气血充盈,生机勃勃,脉络清晰通畅,确实再无半分中毒的滞涩与阴寒。然而,就在他的内力顺着经脉,试图更深入地探查她丹田根本,确认是否有潜藏的隐患之时,异变陡生!
苏婉婉的身体猛地一僵!并非因为疼痛或不适,而是就在霍云庭那丝带着探查意味的内力触及她丹田附近时,她清晰地“内视”到,体内那两道刚刚浮现、尚处于不稳定状态的剩余封印,骤然间光华微闪,无数金色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快速流转,一股无形却强悍无比的排斥之力,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轰然爆发!
“唔!”霍云庭闷哼一声,搭在苏婉婉腕间的手指如同被惊雷劈中般猛地弹开,整条手臂一阵酸麻无力,体内的气血也被那股反噬之力震得微微翻涌!他惊愕地看向苏婉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方才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古老而浩瀚的力量,从苏婉婉丹田深处反击而出,带着一种绝对的守护与不容侵犯的排斥,将他的探查内力毫不留情地驱逐、震散!
“婉婉,你……”他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与不解,眉头紧紧蹙起。
苏婉婉在他内力被弹开的瞬间,便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是那两道封印!它们似乎对外来的、带有探究性质的力量极其敏感,并且会自动触发守护机制,予以排斥!
她心念电转,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痛苦与茫然,抬手捂住小腹位置(丹田所在之处),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声音带着几分虚弱:“我也不知道……刚才突然这里一阵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了一下,还带着一股往外推的力气……”她垂下眼眸,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感,“是不是……是不是余毒还没清干净?或者是解毒的过程太过猛烈,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她巧妙地将封印的异动,引导向了“解毒后遗症”的可能性上,既合情合理,又能暂时打消霍云庭的疑虑。
霍云庭看着她瞬间蹙起的眉头和那一闪而逝的“痛楚”,立刻将心中的惊疑压了下去,转化为浓浓的担忧。他连忙伸手扶住她,语气急切:“定是方才那古玉中的解毒能量太过霸道,在清除毒素的同时,也震荡了你的元气根基。快别多想,好好躺下休息,我这就传书给三哥,让他日夜兼程赶来,为你仔细诊治一番,也好放心!”
他自动为那诡异的排斥力量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能解“相思烬”这等奇毒的力量,本身又岂是寻常?霸道几分,引发些许异常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苏婉婉柔声安抚住霍云庭,借口解毒后身体虚弱,需要绝对静养,将他支去处理别院的防卫部署,以及父亲苏明远苏醒后的后续事宜。霍云庭虽满心不舍与担忧,但见她气色红润,精神尚可,加之确实有诸多紧急事务亟待处理,便不再坚持,反复叮嘱她务必好好休息,切勿劳心费神,才转身离去,并细心地为她掩上了房门。
房门轻轻合上的刹那,内室瞬间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轻响。
苏婉婉立刻转身,盘膝坐于柔软的床榻之上,闭上双眼,将所有心神都沉入体内。没有了外界的干扰,她终于可以全神贯注地审视自身剧变后的状况。
首先,是那彻底消失的“相思烬”之毒。曾经如同附骨之疽、日夜折磨她的阴寒与经脉滞涩感,此刻已荡然无存。全身的经脉畅通无阻,仿佛被灵果的纯净能量彻底洗涤过一般,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的质感,气血流转顺畅无比,再无半分阻碍。
其次,是那缕自行运转的内力。丹田深处,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气流,正沿着一条她从未学过、却仿佛天生就烙印在灵魂中的玄妙路径,在经脉中缓缓循环。每循环一个小周天,那丝气流便壮大一分,身体的轻盈感便增强一分,五感也变得愈发敏锐——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远处侍卫巡逻时极轻微的脚步声,甚至是几丈外房间里父亲平稳的呼吸声,都清晰地传入耳中,纤毫毕现。
她能修炼了!真真正正地,踏入了这个世界武者的行列,再也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常年被病痛折磨的弱女子!
然而,最让她心神震撼、久久无法平静的,还是丹田上方那两道如同最精密复杂的立体符文般、静静悬浮的封印!
它们由无数细密繁复、闪烁着淡淡金光的纹路构成,层层嵌套,交织成威严而神秘的形态,散发着一种苍茫、古老、至高无上的气息,仿佛自远古时代便已存在,历经岁月变迁,依旧坚不可摧。与已经破碎、只余下些许残痕的第一道封印相比,这两道封印的结构复杂了何止百倍!光是凝神“凝视”,就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精神眩晕,仿佛在窥探某种超出认知的天地至理。
第一道封印的破碎,似乎只是揭开了冰山一角。这两道完好无损的封印,才是真正的核心!它们如此郑重地封锁在她的丹田之上,究竟是为了守护什么?又或是为了压制什么?
她尝试着调动那缕新生的内力,小心翼翼地朝着第二道封印探去,想要探寻其奥秘。
然而,内力甫一靠近,那第二道封印上的金色纹路便瞬间亮起,如同星辰密布,一股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屏障瞬间生成,将她的内力毫不费力地阻挡在外,无法侵入分毫,更无法撼动其分毫。与此同时,一股晦涩难懂的信息流,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自然而然地涌入她的意识——
非灵力不可破。
灵力?
这两个字在她的意识中回荡,让她陷入了深深的困惑。这是与内力完全不同的另一种能量形式吗?它从何而来?又该如何修炼?母亲留下的空间与灵果,是否与这“灵力”有着某种关联?
苏婉婉静坐榻上,眉头微蹙。母亲云氏、随身空间、灵果、体内的三道封印、神秘的灵力……这些看似孤立的线索,此刻如同散落的珍珠,被无形的丝线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完全超出她以往认知的方向。她的身世,绝不仅仅是护国公府嫡女那么简单!背后定然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一段足以颠覆认知的秘密!
就在苏婉婉沉浸在对自身奥秘的探索与思索中时,她那变得异常敏锐的耳力,捕捉到了外间传来的极其轻微的、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一声压抑的、带着虚弱的咳嗽。
是父亲醒了!
她立刻收敛心神,压下体内缓缓运转的内力,轻轻睁开双眼,眼底的探究与凝重尽数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温婉。她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脸上刻意带出几分刚解毒后的苍白(虽已无需伪装,但多年的习惯使然),快步走向隔壁的房间。
果然,床榻上,苏明远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依旧灰败,身体也依旧虚弱,靠在软枕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显得不足。但那双与苏婉婉极为相似的凤眼中,已经褪去了之前的浑浊与迷茫,恢复了清明与锐利,正带着深深的困惑和审视,打量着这间陌生而雅致的房间,以及快步走进来的、气色焕然一新的女儿。
“父亲!”苏婉婉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眼眶微微泛红,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您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明远的目光落在女儿脸上,看着她与记忆中爱妻云氏至少有七分相似的容颜,尤其是那双此刻清澈明亮、再无半分病气的眼睛,灰败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随即又被难以置信的激动所取代:“婉……婉婉?真的是你?你的身子……你的毒……”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眼中满是急切。
“父亲别动,您伤得很重,还需要好好休息。”苏婉婉连忙伸出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身后的软枕调整得更舒适些,“女儿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机缘巧合之下,身上的‘相思烬’之毒……已经解了。”
“解了?”苏明远瞳孔猛地一缩,眼中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那‘相思烬’……竟然真的能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毒的厉害与诡异,当年爱妻为了寻找解毒之法,耗尽心力,最终也未能如愿,如今女儿竟能解毒,这简直是逆天的奇迹!
“嗯。”苏婉婉用力点头,没有过多解释——现在并非细说此事的时候,父亲刚醒,身体虚弱,经不起太多刺激,“父亲,这里很安全,是夙王霍云庭在西郊的皇家别院。是他和二哥苏斩月,冒险将您从那废弃的窑厂中救出来的。”
听到“废窑”二字,苏明远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眼中瞬间闪过浓浓的恐惧、刻骨的愤怒,以及一种深埋心底的、难以言喻的痛苦。他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苏婉婉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急迫的嘶哑,如同濒临绝境的呐喊:“婉婉!你听我说!幽冥司……他们所图甚大,绝非仅仅是祸乱朝纲那么简单!他们抓我,不仅仅是为了牵制苏家,更是因为……因为我可能知道一些关于……关于你母亲,还有那‘兵魔神’的线索!”
苏婉婉心中巨震,如同惊雷炸响,她反握住父亲冰冷粗糙的手,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心头一紧,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父亲,您慢慢说,别急。关于母亲,关于兵魔神,您都知道些什么?这些年,您到底经历了什么?”
苏明远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却又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与决绝。他环顾四周,确认房间内没有旁人,才缓缓凑近苏婉婉,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音在她耳边说道:
“你母亲……她可能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来自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地方!而那‘兵魔神’……也绝非寻常的机关死物那么简单!它很可能……是某个远古失落文明遗留下来的战争兵器,拥有……毁天灭地、颠覆乾坤的恐怖力量!幽冥司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它,就是想……就是想借助这股力量,颠覆整个天下,建立属于他们的黑暗王朝!”
母亲并非此世之人?
兵魔神是远古战争兵器?
父亲的话,如同两记惊雷,狠狠劈在苏婉婉的心头,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这惊人的信息,与她体内的随身空间、神秘灵果、三道封印,以及那玄铁虎符隐隐形成了某种骇人的呼应!
她身上的秘密,母亲的神秘来历,幽冥司的终极目标,甚至那“灵力”的奥秘……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更加宏大、更加恐怖、也更加古老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或许才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却也可能将她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足以毁灭一切的风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