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对岸的丛林,比此前所经之地更显古老幽深。参天古木的树冠交错如穹顶,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几乎将天光彻底隔绝,唯有零星光斑顽强穿透叶隙,在厚重的苔藓与腐叶上投下摇曳的碎影,如同鬼魅的眼。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湿气,混杂着植物**的腥甜与泥土的沉浊,无形的压力如潮水般笼罩四周,每一片树叶的轻颤、每一缕风的流动,都仿佛藏着窥探的眼睛。星衍此前察觉的被窥视感,在此地愈发清晰,如芒在背,让人呼吸都透着紧绷。
队伍行进得愈发谨慎,如履薄冰。墨衍的三只机关鸟低空盘旋,翅膀振颤的微响淹没在林间虫鸣中,将前方地形、毒沼、兽巢等信息实时传回,为队伍辟出安全路径。萧战手持陌刀,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周遭动静,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危机。苏婉婉怀中的金属蝉持续散发着稳定的温热,如同沉默的指南针,坚定不移地指向丛林深处,那股共鸣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突然,前方探路的机关鸟传回的影像骤然剧烈晃动,画面扭曲破碎,随即彻底失去信号,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了联系!
“有情况!”墨衍低喝一声,指尖在机关匣上飞速点动,剩余两只机关鸟立刻四散开来,呈扇形警戒,探查四周异动。
几乎在同一瞬间,寂静的丛林中响起极其细微的“沙沙”声——那不是风吹树叶的轻响,而是某种生灵快速移动时摩擦植被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戒备!结圆阵!”萧战怒吼如雷,陌刀瞬间横于身前,庞大的身躯如山岳般挡在最前方,周身杀气腾腾。众人反应极快,迅速靠拢,背对背结成防御阵型,苏忘忧与星衍被护在中心,前者握紧药囊,后者手持星盘,凝神戒备。
下一刻,一道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浓密灌木后、粗壮树干旁、垂落的藤蔓间闪现!
他们身形矫健挺拔,皮肤是日晒雨淋的古铜色,泛着健康的光泽。身上穿着用坚韧植物纤维与兽皮缝制的简陋衣物,裙摆与袖口缀着羽毛与兽牙饰品,脸上和裸露的臂膀上,用天然彩色矿石颜料绘着繁复纹路——似藤蔓缠绕,又似星辰交织,透着神秘的蛮荒气息。他们手中握着打磨锋利的骨矛、硬木标枪,还有绷得笔直的短弓,弓身缠绕着暗青色蛇皮,箭簇闪烁着幽蓝光泽,显然淬了剧毒。他们的眼神锐利如刀,充满警惕与野性,那是长期与自然搏杀、与危险周旋磨砺出的彪悍与果决。
约莫二十余人,行动间悄无声息,配合默契如一体,已然将苏婉婉一行人死死包围。他们并未立刻发动攻击,只是用武器遥遥指着众人,冰冷的杀意弥漫在空气中,让周遭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是土着!看其装扮与气息,与溪谷伏击他们的族群同出一源,却更显精锐,气势也更为凌厉。
萧战握紧陌刀,周身杀气愈发浓烈,眼看就要爆发冲突。
“且慢!”云芷容清冷的声音及时响起,如清泉浇熄躁动。她上前一步,与萧战并肩而立,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位土着战士,最终落在人群中一个看似头领的壮年男子身上——他身材高大,胸膛宽阔,脸上绘着三圈螺旋纹路,腰间挂着兽骨令牌,气息沉稳如山。云芷容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上,示意自己并无武器,这是跨越族群的和平手势,简单而真诚。
“我们并无恶意。”云芷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林间静谧,她用略带古韵的官话开口,语调柔和而恳切,“只是途经此地,追寻一处失落的古老遗迹。若无意中冒犯了贵地,还请多多见谅。”
那绘着螺旋纹路的头领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云芷容,又扫过她身后气势迫人的萧战、气质清冷的苏婉婉、手持星盘的星衍,以及神色温和的苏忘忧,似乎在快速评估着这支外来队伍的实力与意图。他喉咙里发出几个短促古怪的音节,像是某种古老的部族语言,晦涩难懂。
见众人毫无反应,他皱了皱眉,又用生硬却勉强能听懂的官话重复道:“外……来人!离开!圣地……不……容亵渎!”话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却字字清晰,充满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
气氛依旧紧绷,剑拔弩张,双方僵持不下,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就在这时,被护在中心的苏忘忧,目光敏锐地落在包围圈外围——一棵老树根旁,靠着一名年轻战士。他脸色青紫,呼吸急促而微弱,一手捂着肿胀发黑的手臂,伤口处缠着简陋的布条,黑色的毒液已然渗透布条,顺着皮肤纹路蔓延,显然是被剧毒之物所伤,情况危急。
“三哥?”苏婉婉察觉到苏忘忧的目光,轻声问道。
苏忘忧对苏婉婉与云芷容微微颔首,随即看向那名土着头领,伸手指了指受伤的年轻战士,语气温和而笃定:“他中了‘鬼面蛛’的毒,毒素已侵入心脉,若再不及时救治,半个时辰内,恐有性命之忧。”
土着头领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看向受伤战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与担忧——他显然清楚这伤势的严重性,却苦于无计可施。
苏忘忧不再多言,从随身药囊中取出一个碧色玉瓶,倒出三粒散发着清凉气息的丹药,又打开银针包,露出细如牛毛的银针。他保持着双手摊开的姿势,以示无害,轻声道:“若信得过我,愿为他一试。”
土着头领死死盯着苏忘忧,又看了看气息愈发微弱的同伴,眼神剧烈挣扎——对陌生人的警惕与对族人的担忧反复交织。最终,对同伴性命的牵挂压倒了一切,他咬了咬牙,对着苏忘忧重重一点头,同时挥手示意包围圈让出一个缺口,只是手中的武器依旧紧握,警惕未曾消减半分。
苏忘忧快步上前,蹲在受伤战士身旁。他动作娴熟利落,先是小心翼翼地扶起战士,将丹药送入他口中,用清水送服,护住心脉;随后银针如飞,精准刺入战士手臂、胸口的几处要穴,封住毒素蔓延的路径,再以指尖凝聚内力,顺着经脉引导毒素向伤口处汇聚。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沉稳从容,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专业感。不过片刻,那战士手臂上的青黑色便缓缓消退,急促的呼吸也逐渐平稳,眼神慢慢恢复了清明。
周围的土着战士们虽依旧紧绷着神经,但眼神中的敌意明显减弱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好奇与惊讶,看向苏忘忧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认可。
处理完伤势,苏忘忧又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些乳白色的外敷药膏,递给土着头领,仔细叮嘱道:“此药每日涂抹伤口三次,三日后便可痊愈。切记不可沾水,避免再次感染。”
那头领接过药膏,指尖触到微凉的瓷瓶,生硬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紧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如同冰雪消融,林间的空气也不再凝滞。
苏婉婉见状,心念微动,从空间中取出几枚朱红色的灵果——这是她在灵田中用灵泉浇灌培育而成,果实饱满圆润,表皮泛着莹润的光泽,刚一取出,一股清甜馥郁的异香便弥漫开来,沁人心脾。周围的土着战士纷纷侧目,连那头领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眼中闪过好奇。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苏婉婉将灵果递到头领手中,声音温和如春风,“此果能滋补气血,强身健体,聊表我们的谢意。”
头领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接了过来。他拿起一枚灵果,放在鼻尖轻嗅,眼中瞬间闪过震惊与迷醉,随即小心翼翼地将灵果分给身边几位核心战士。几人咬下一口,清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脸上立刻露出难以置信的愉悦表情,看向苏婉婉等人的目光彻底变了——敌视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友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你们……为何……来此?”头领的态度明显软化了许多,再次开口问道,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云芷容上前一步,斟酌着词语,语气诚恳:“我们为追寻一件古物的异动而来,它一路指引我们到了这里。”她并未直接提及金属蝉与封印,只是模糊带过,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警惕,“我们听闻,前方是贵族的禁地,与‘地脉之眼’有关。不知可否告知,那里近来是否有什么异常?”
听到“地脉之眼”与“异常”,头领的脸色再次变得凝重,眉头紧紧皱起。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花垣族,岩烈。是圣地……守护者之一。”
他的话,印证了众人的猜测。
“地脉之眼……近来……很不平静。”岩烈的话语依旧生硬,却字字关键,“大地……时常震动,圣湖(指之前那片湖泊)的光芒……也变得混乱。族中的祭司说,是沉睡的‘山灵’即将苏醒,但……这次的苏醒,带着愤怒与毁灭。你们追寻的异动,很可能……与此有关。”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苏婉婉的怀中,那里正放着金属蝉,眼神微微一动,似有察觉。“禁地……很危险。现在……更危险。外来者,你们……最好离开。”
就在这时,丛林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沉闷如雷的咆哮!那声音并非兽吼,反而夹杂着金属扭曲的尖锐声响,狂暴而刺耳,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脚下的地面都微微震颤,落叶簌簌纷飞!
岩烈和所有花垣族战士的脸色瞬间大变,眼中露出混杂着恐惧与决绝的神情,握着武器的手不由得收紧。
“是它……它又发怒了!”岩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握紧手中的骨矛,看向咆哮声传来的方向,眼神复杂地对苏婉婉等人说道,“看在你……救治我族人的份上,提醒你们……快走!再往前……就是毁灭!”
说完,他不再多言,发出一声短促而急促的唿哨。刹那间,所有花垣族战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转身,身形一闪,便隐入了密林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林间的风,依旧带着那股蛮荒的气息。
苏婉婉一行人站在原地,回味着岩烈话语中的巨大信息量——花垣族、圣地守护者、地脉之眼异常、愤怒苏醒的“山灵”,还有那枚与这一切息息相关的金属蝉。
云芷容望向咆哮声传来的方向,眼神凝重,轻声道:“看来,花垣族内部,对于这‘山灵’的态度,似乎也并不统一。那位族长,或许知道更多隐情。”
苏婉婉握紧了怀中的金属蝉,它此刻正微微发烫,震颤的频率与远方的咆哮隐隐呼应,仿佛在回应着那股狂暴的力量,也在指引着他们,走向那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