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王府松涛苑,紫檀木门沉沉紧闭,将外界的喧嚣与晨光尽数隔绝。书房内,八盏青铜宫灯燃着幽亮灯火,映得满室光影交错,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如同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
霍云庭与苏婉婉并坐于上首紫檀木椅,下方两侧依次列坐——苏临渊、苏斩月、苏忘忧、苏子画、苏清墨五位苏家兄弟,星衍、云芷容两位殿主,还有刚奉密令从隐秘据点赶来的文掌柜。这济济一堂的身影,几乎囊括了天机阁当前最核心的力量,每个人脸上都凝着肃色,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书房中央的紫檀木桌上。
桌上,一枚拇指大小、造型古朴的金属蝉静静横卧。它本是苏婉婉父母失踪的唯一线索,如今却成了搅动南北风云的关键——此刻的金属蝉,早已不复往日的沉寂。其表面那些原本若隐若现的暗红纹路,正以一种缓慢却清晰的频率明灭闪烁,如同沉睡巨兽胸腔起伏的不祥呼吸;更令人心悸的是,它每隔三息便会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却直刺灵魂深处的“嗡鸣”——那并非听觉可及的声响,而是能量层面的尖锐波动,如同冰锥刮过神魂,让在场修为稍弱者如苏子画、文掌柜,皆不自觉地眉头紧锁,指尖泛白,神魂阵阵悸动。
“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糟。”霍云庭率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低沉如钟,震得空气微微颤动,“四皇子密信传来,陛下龙体欠安,精神不济,对朝政的把控力日渐衰减,疑心却愈发深重。昨夜已暗中授意枢密院,要我三日内提交西北边境最新的防务策论与兵力调整方案——此举意图不明,却显然是想以军务将我钳制在京城,断我南行之念。”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婉婉脸上,眼底翻涌着歉疚与无奈,语气沉重:“军务缠身,我……无法即刻离京。”
此言一出,书房内顿时掀起一阵低低的骚动。苏斩月猛地起身,急声道:“这怎么行!南方局势如此凶险,没有你坐镇,小妹她……”
“二哥稍安。”苏婉婉抬手示意他坐下,神色平静却坚定,“临渊大哥需镇守军营,稳定军方局势;四哥掌管商路与情报,京城离不开他;五哥擅机关,总阁建设与京中据点防护缺一不可。云庭留下,是当前最优解。”
“可南方之事,刻不容缓!”星衍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面前的古朴星盘上,代表南方的星域已然血光缭绕,那道裂痕般的血色纹路中,飞鸟之形愈发清晰逼真,羽翼舒展,仿佛随时会破星而出,降临凡尘。“金属蝉的异动越来越频繁,其吞噬之能已在觉醒!它不仅在跨域召唤南方那未知存在,更在暗中汲取京城弥散的龙气与星力,滋养自身!若再拖延,待其彻底苏醒,或是南方劫数完全成型,便是天崩地裂之局,一切都将回天乏术!”
话音未落,桌上的金属蝉仿佛呼应着他的话语,猛地一震!暗红纹路骤然亮起刺目光芒,如同燃烧的血脉,一股远比之前更为强烈的灵魂冲击波以它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嗡——!”
苏忘忧反应极快,指尖银针如流星赶月,精准刺入苏子画与文掌柜的眉心、手腕要穴,帮他们稳住激荡的心神;苏清墨下意识握紧袖中机关匣,指尖已触到触发机关的暗扣;霍云庭与苏婉婉同时释放气息,形成无形屏障,护住身旁众人。
冲击波褪去,书房内一片死寂,唯有金属蝉表面的纹路仍在微微闪烁,如同刚经历过一场短暂的爆发。每个人都脸色发白,真切感受到了那源自金属蝉的、冰冷而贪婪的意志,仿佛在觊觎世间一切能量与生机。
苏婉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凤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目光变得锐利如剑。她看向霍云庭,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云庭,你需坐镇京城,稳住朝堂局势,提防三皇子的暗算与陛下的猜忌。京城是我们的根基,是总阁与南行队伍的后方,绝不能乱。南方,我去。”
“小妹!”苏斩月再次急声劝阻,语气中满是担忧,“南疆凶险,巫蛊遍布,还有那未知的劫数,太危险了!”
“正因危险,才更需有人挺身而出。”苏婉婉转头看向他,语气柔和却坚定,“金属蝉与我父母失踪直接相关,这趟路,我责无旁贷。而且,”她目光扫过星衍、云芷容、萧战等人,“我们并非孤军奋战,天机阁的精锐与诸位的智计勇武,便是我们最坚实的依仗。”
霍云庭深深地凝视着苏婉婉,从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决绝与担当。他了解她,如同了解自己的脉搏——一旦下定决心,便绝不会退缩。他知道,这是当前局面下唯一的破局之法。他用力握了握拳,压下心中万千牵挂与担忧,沉声道:“好!婉婉,南方之行,由你全权统筹,所有资源任你调用。”
话音刚落,他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迅速扫视在场众人,开始部署:“此行核心目标有二:其一,查明金属蝉异动根源与南方劫数真相,阻止灾难蔓延;其二,探寻婉婉父母的下落,解开多年谜团。队伍贵精不贵多,需是能独当一面的精锐。”
“辰龙殿主萧战!”
“在!”萧战猛地起身,抱拳行礼,声如洪钟,震得窗棂微微作响。
“你勇武擅战,精通攻坚破阵,可为南行先锋,全权负责一路护卫与正面交锋之事,护阁主周全!”
“末将遵命!定以性命相护,绝不辱命!”
“巳蛇殿主墨衍……”霍云庭顿了顿,看向苏忘忧。
苏忘忧立刻接口:“三哥昨夜已苏醒,虽身躯仍虚弱,精神却已稳定。他擅机关阵法、陷阱布设,此行应对南疆诡谲地势与人为埋伏,或有大用。”
“好!”霍云庭颔首,“墨衍殿主负责机关破阵、陷阱排查与器械支持,务必扫清前路障碍。”
“午马殿主星衍!”
“老夫在。”星衍微微躬身。
“你精通星象推演,可为队伍导航,预判吉凶,规避大凶之地与未知险隘,确保路线安全!”
“遵命。”星衍目光凝重,指尖轻轻摩挲着星盘边缘。
“酉鸡殿主云芷容!”
“芷容在。”云芷容起身敛衽一礼,身姿清雅,语气沉静。
“你智计超群,擅谋断、析局势,负责路线谋划、应变策略与情报分析,辅佐阁主统筹全局!”
“芷容定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霍云庭最后看向苏忘忧:“忘忧,你精通医毒之术,南疆多瘴疠诡毒、巫蛊邪术,你随行坐镇,保障众人安危,应对突发伤病与毒患!”
苏忘忧温声道:“义不容辞。此行所需药材与解毒丹,我已连夜备妥,定护诸位平安。”
被点到名的众人纷纷领命,神色肃然。苏临渊、苏斩月等人虽也想随行,却深知京城与总阁同样需要强大力量坐镇——牵制三皇子、稳定军方、保障补给,桩桩件件皆是要务,便未多言,只是眼中满是关切与支持。
“文掌柜!”霍云庭转向最后一位,“动用天机阁所有南方情报网,全力配合阁主行动,确保信息畅通无阻,物资补给及时到位,不得有半分延误!”
“属下遵命!”文掌柜躬身应道,神色恭敬而坚定。
就在部署既定、众人稍松一口气之际,桌上的金属蝉突然再次异动!
这一次,它不再是发出波动,而是整个蝉身猛地悬浮而起,脱离桌面半尺之高,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暗红纹路如同燃烧的血管,迸发出刺目的红光!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阴冷、贪婪的气息骤然爆发,如同无形的触手,直指向——窗外皇城的方向!
“不好!”星衍脸色剧变,面前的古朴星盘“咔嚓”一声,竟裂开一道细微的裂痕!他猛地捂住胸口,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煞白如纸,骇然嘶吼,“它在强行吞噬皇城龙气!它在加速觉醒,汲取王朝气运滋养自身!”
霍云庭心神剧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属于皇室气运的磅礴力量,正被那悬空的金属蝉疯狂撕扯、吸纳,如同饿狼扑食!这不仅会加速金属蝉的异变,更可能动摇王朝根基,引发更大的动荡!
“必须立刻封印它!立刻离开京城!再晚就来不及了!”星衍嘶声喊道,声音带着绝望的急迫。
苏婉婉毫不犹豫,双手迅速结印,体内空灵道体之力运转到极致,柔和却磅礴的能量与霍云庭之前渡入她体内的一缕精纯龙皇之气交融,化作一道无形的光笼,如同天罗地网,猛地罩向那悬浮震颤的金属蝉!
“封!”
一声清叱,光笼骤然收缩,将金属蝉牢牢困住。蝉身剧烈挣扎,发出尖锐的、非人声的嘶鸣,红光忽明忽暗,最终光芒黯淡,如同被抽走所有能量,重新落回桌面,暗红纹路暂时平息,但指尖触及之处,冰冷的触感却愈发刺骨,仿佛握着一块万年寒冰。
书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明白,此刻已无半分犹豫的余地。京城龙气被夺,金属蝉异动加剧,南方劫数迫在眉睫,每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霍云庭看向苏婉婉,眼神复杂万分,有担忧、有不舍、有信任,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嘱托:“万事小心,务必……平安归来。”
苏婉婉重重点头,将重新封印好的金属蝉小心翼翼收入贴身锦袋,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时刻提醒着她肩上的重任。她目光扫过即将同行的伙伴,最后定格在窗外南方那片阴沉的天际——那里,乌云汇聚,风暴已现。
他们别无选择,唯有迎风而上。
而就在夙王府外,远处一座高楼的飞檐阴影下,一只通体漆黑、羽翼泛着诡异暗光的乌鸦,正歪着头,用那双血红色的妖异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松涛苑的方向。它的目光穿透窗棂,仿佛将方才书房内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随后猛地振翅,化作一道黑影,向着南方疾驰而去,消失在天际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