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潮的嘶吼如惊雷滚地,腥风似毒浪翻涌,瞬间将这支疲惫的小队裹挟吞没。浓雾之中,无数狰狞黑影疯狂扑击——有利爪闪烁幽光、身形快如鬼魅的影狼,有口喷黄绿色毒涎、鳞甲坚不可摧的鳞豹,更有振动着半透明薄翼、发出刺耳尖鸣的毒蝠!它们仿佛被血色引燃了所有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与吞噬**,从四面八方悍不畏死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圆形防御圈,盾墙之上“砰砰”撞击声密集如鼓,震得人耳膜生疼。
“顶住!绝不能让它们冲破防线!”萧战须发皆张,额角青筋暴起,手中战刀挥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光轮,寒光闪过,一头试图攀上盾墙的影狼被拦腰斩断,腥臭的内脏混合着暗紫色血液泼洒一地,腐蚀得地面枯枝“滋滋”作响。但他刚斩杀一头,立刻又有两三头影狼填补上空位,尖牙利爪直指盾牌缝隙。
苏斩月的长刀化作死亡旋风,刀意凌厉如霜,每一刀都精准切入异兽的关节、眼窝等薄弱处,效率惊人。可异兽数量实在太多,如同无穷无尽的潮水,他的刀再快,也难以及时清空所有扑来的敌人,手臂早已酸胀发麻,衣衫被汗水浸透,又被异兽鲜血染红,黏腻地贴在身上。
夙王将苏婉婉紧紧护在身后,剑光如龙出海,每一剑刺出都裹挟着凝练的龙气——虽因内伤未愈不敢全力施为,但锋锐剑气依旧所向披靡,将靠近的异兽纷纷绞杀。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唇上泛起淡淡的青灰,每一次运功都牵动着内腑,如同烈火灼烧般疼痛,持剑的手腕已微微颤抖,却依旧稳稳护住身前的人。
“嗖!嗖!嗖!”辰龙殿锐士的弩箭从未停歇,他们配合默契,轮流射击、装填,特制的三棱弩矢在空中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然而,不少异兽的鳞甲坚硬异常,弩箭射在上面仅能留下浅浅白点,或被直接弹开,唯有射中眼睛、口腔等要害,才能造成有效杀伤。持盾的壮汉们手臂被震得发麻,虎口开裂,防线在兽潮的疯狂冲击下不断被压缩,已不足最初的一半范围。
苏清墨一边分心照看昏迷的墨衍,防止担架受到撞击,一边不断抛出各种机关小物——爆裂的火雷轰然炸开,暂时清空一小片区域;带着麻痹效果的铁蒺藜散落地面,延缓着异兽的脚步;刺鼻的烟雾弹阻挡着视线,为队友争取喘息之机。可这些手段在无休无止的兽潮面前,终究显得杯水车薪,他额角冷汗直流,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苏婉婉被夙王护在身后,脸色比夙王还要难看几分。灵魂的虚弱感如同涨潮的海水,一**冲击着她的意识,过度使用感知能力让她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但她紧咬着下唇,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将仅剩的感知力尽数扩散,捕捉着兽潮的每一个动向。
“右后方!三头鳞豹绕后突袭!”她嘶声喊道,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依旧清晰穿透了兽吼。
一名锐士立刻调转弩口,“噗噗”两声,两支弩箭精准射中两头鳞豹的眼睛,使其倒地抽搐。但第三头鳞豹已然扑近,锋利的爪子带着腥臭的风,眼看就要撕裂一名队员的后背!
“小心!”苏斩月眼疾手快,毫不犹豫地反手将长刀掷出,刀身如同一道闪电,精准贯穿了那头鳞豹的头颅,将其死死钉在地面的古木上。可他自己也因此露出破绽,一头影狼趁机从侧面扑来,尖牙直逼他的脖颈!
“二哥!”苏婉婉惊呼出声,心脏骤然收紧。
夙王反应极快,剑鞘横扫而出,一股柔韧却磅礴的劲气后发先至,狠狠撞在影狼身上,将其震飞出去数丈远,摔落在地没了声息。苏斩月趁机拔出钉在鳞豹头上的长刀,喘着粗重的气息,抹了把脸上的血污:“谢了,云庭!他娘的,这些畜生真是没完没了!”
惨烈的战斗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小队依仗着精良的装备、默契的配合和顶尖高手的支撑,勉强守住了阵型,暂无人员阵亡,却几乎人人带伤——有的队员手臂被异兽利爪划伤,伤口发黑肿胀;有的被毒蝠的尖牙擦过,头晕目眩;还有的因长时间持盾,手臂麻木得几乎抬不起来。
弩箭的消耗更是巨大,已然所剩无几,不少锐士只能拔出佩刀,准备与异兽近身肉搏。萧战的左臂被一头毒蝠的翅尖划破,伤口迅速蔓延开乌黑的毒素,他强忍着眩晕服下解毒丹,脸色却依旧发青,挥刀的动作明显迟缓了几分。苏斩月的肩头和大腿也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顺着裤腿滴落,在地面留下一串暗红的脚印。
夙王的呼吸愈发粗重,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强行压制伤势连续出手,让他的内腑如同被烈火焚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龙气运转也愈发滞涩。苏婉婉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持剑手腕,看着他强撑的坚毅面容,心如同被针扎一般刺痛,却无能为力——她自身难保,连维持感知都已耗尽了所有力气。
最让人绝望的是,浓雾中的兽影似乎无穷无尽。兽群的嘶吼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血腥味的刺激变得更加狂躁,它们前仆后继,如同不怕死的敢死队,将小队死死围困在中心。众人如同陷入了无底泥潭,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而退路早已被兽潮彻底切断,插翅难飞。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的体力和物资撑不了半个时辰了!”苏清墨一边操控着最后几个火雷机关,一边焦急喊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再找不到突破口,我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难道刚刚找到建立总阁的一丝希望,就要全员葬身在这片诡异的森林,成为这些异兽的腹中餐吗?一股沉重的绝望情绪开始在队员中蔓延,不少人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一线之际,异变陡生!
一阵清越、空灵,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琴音,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兽吼与兵刃交击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那琴音初时如涓涓细流,婉转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如同甘霖滋润干涸的心田,让众人紧绷的神经微微舒缓,头痛欲裂的眩晕感也减轻了几分。紧接着,曲调陡然拔高,变得急促而铿锵,如同金戈铁马交锋,带着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却又蕴含着独特的韵律,直透人心。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疯狂攻击的兽群,动作猛地一滞!那些赤红的兽眼中,狂暴嗜血之色渐渐褪去,竟流露出一丝迷茫与……深深的畏惧?它们进攻的节奏被彻底打乱,不少异兽烦躁地原地低吼、打转,仿佛在抗拒着某种无形的力量,又像是在惧怕着琴音中蕴藏的威严。
琴音并未停止,时而高亢如战场号角,带着不容侵犯的凛然正气,逼得一些较弱小的异兽呜咽着向后退去;时而低沉如幽谷回响,带着震慑心神的力量,让那些强悍的鳞豹、影狼也显露出迟疑与退缩。
“这琴声……竟能影响这些异兽的心智?”苏斩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与汗水,惊疑不定地望向琴音传来的方向——那是左前方一处地势稍高的山坡,浓雾在那里似乎也稀薄了一些,隐约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夙王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捕捉到这绝境中的生机,当机立断:“这是唯一的机会!所有人听令,向琴音方向突围!”
虽然不知弹琴者是友是敌,但这无疑是他们摆脱绝境的唯一希望!
小队立刻爆发出最后的潜力,在夙王、苏斩月和萧战的带领下,如同出鞘的利剑,向着琴音传来的方向奋力突进。琴音仿佛有灵性一般,为他们指引着道路,音律的起伏巧妙地避开了兽群最密集的区域,同时以无形的音波冲击着拦路异兽的心神,让它们动作迟缓、心神不宁。
有了琴音的辅助,突围之路变得顺利了许多。兽潮虽然依旧庞大,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组织严密、悍不畏死,不少异兽在琴音的震慑下,只是象征性地扑击两下,便仓皇后退,为小队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众人咬紧牙关,忍着伤势与疲惫,奋力冲杀。夙王剑光开路,龙气虽弱,却依旧锐不可当;苏斩月刀随身走,如同一道旋风,扫清侧翼威胁;萧战则护在队伍后方,硬抗着后方追击的异兽,为众人争取前进时间。
很快,队伍冲上了那片山坡。坡上的雾气果然淡薄了许多,能见度提升至二三十丈,终于能看清周围的景象。只见坡顶一块平整的青石平台上,坐着一名白衣女子。
女子约莫双十年华,身着一袭素白长裙,裙摆不染纤尘,仿佛与这污浊的战场格格不入。她面容清丽绝俗,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眉宇间带着一丝疏离与淡然,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膝上横放着一张古朴的七弦琴,琴身泛着温润的光泽,显然是件上古珍品。纤纤玉指在琴弦上娴熟地拨动着,指尖翻飞如蝶,那决定战局的奇妙琴音,正是由此而出。她身后不远处,躺着几具异兽的尸体,死状奇特,体表无任何伤痕,显然是被音波震碎了内脏而亡。
看到夙王等人冲上山坡,女子琴音未停,只是抬起清澈如水的眼眸,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人心深处的想法,带着超乎年龄的冷静与智慧。
在她持续的琴音影响下,坡下的兽群虽然依旧围聚不散,发出不甘的咆哮与嘶吼,却似乎忌惮着琴音中的某种力量,不敢轻易冲上山坡,只能在坡下焦躁地徘徊。
夙王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整顿阵型,让伤势较轻的队员立刻为重伤者包扎、喂服丹药。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内腑的疼痛,上前一步,对着白衣女子抱拳行礼,声音沉稳有力,带着真诚的感激:“在下夙王霍云庭,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救我等性命!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日后必有报答!”
琴音渐歇,余韵袅袅,在山谷间久久回荡,驱散着最后的戾气。
白衣女子双手轻轻按在琴弦上,止住余音,这才缓缓起身,动作优雅从容,如同闲庭信步。她目光平静地看向夙王,又缓缓扫过他身后虽然狼狈却依旧纪律严明的队伍,最后落在夙王身旁、脸色苍白却眼神清亮的苏婉婉身上,朱唇轻启,声音如同她的琴音一般清冷空灵,不含半分杂质:
“云芷容。”
名为云芷容的女子,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转,最后落在坡下躁动不安却又不敢上前的兽群,秀眉微微蹙起,语气冷静而客观:“此地不宜久留。我弹奏的‘清心破煞曲’,只能暂时扰乱它们的心神,压制其凶性,却无法持久。一旦琴音彻底消散,或是引来森林深处更强大的存在,届时便是灭顶之灾。”
她说话条理清晰,语气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险恶的局势尽在她的掌握之中,没有丝毫慌乱。
“姑娘久居此地,想必知晓安全路径?”苏婉婉上前一步,与夙王并肩而立。她虽然身形虚弱,脸色苍白,却依旧气场不减,眼神清亮而锐利,带着探寻与尊重。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不仅琴技通神,对这片迷雾森林更是极为熟悉,而且其展现出的能力,绝非常人所能拥有。
云芷容看了苏婉婉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想到在这支以男子为主的精锐队伍中,这位看似娇弱的女子竟有如此地位与沉稳气度。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跟我来。”
她没有多问夙王等人的来历,也没有索要任何报答,仿佛出手相助只是顺手而为。她小心翼翼地抱起膝上的七弦琴,转身便向着山坡另一侧走去——那里有一条极其隐蔽的小径,被茂密的藤蔓与灌木丛遮掩,若非她指引,绝无人能发现。
夙王与苏婉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与信任。此刻,跟随这位神秘的救命恩人,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所有人听令,跟上云姑娘!保持警惕,不得擅自行动!”夙王沉声下令。
队伍立刻跟上云芷容的脚步。她行走在复杂难行的地形中,如同闲庭信步,脚下步伐轻盈,总能精准地避开暗藏的沼泽、毒草与陷阱:时而侧身绕过一片看似平静却能吞噬一切的泥炭地;时而抬手拨开几株散发着奇异香氛、能让人陷入幻境的怪花;时而弯腰避开垂落的、带着倒刺的藤蔓。她甚至能提前感知到潜伏在暗处的毒虫猛兽,远远便绕开,不与它们发生任何冲突。
在她的带领下,队伍虽然依旧在浓雾中穿行,却再没有遭遇成规模的兽群袭击,偶尔遇到一两头落单的异兽,也在云芷容指尖轻拨的几声琴音中,仓皇后退,不敢靠近。身后兽群的嘶吼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浓雾深处,再也听不见。
约莫行进了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浓雾在这里变得极其稀薄,如同轻纱笼罩,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景象——一片被高大奇异古树环绕的林间空地,树木枝干虬劲,枝叶繁茂,开着不知名的艳丽花朵。空地上有一弯清澈的溪流穿过,溪水潺潺流淌,水质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灵气;空气清新甘甜,夹杂着草木与鲜花的芬芳,甚至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虽然是从未听过的奇异鸟类啼叫),与之前危机四伏的环境判若两地,宛如一处世外桃源。
“这里暂时安全。”云芷容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夙王和苏婉婉身上,平静地问道,“你们并非寻常旅人,更非采药客。如此精锐的队伍,携带着伤员深入迷雾森林这等绝地,所为何事?”
她的问题直指核心,没有半分拐弯抹角,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看穿所有伪装与谎言,带着一丝探究与审视。
夙王与苏婉婉心中同时一凛。这位救命恩人,不仅实力深不可测,心思更是缜密过人,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不食人间烟火。她主动出手相助,又一路引领他们来到安全之地,其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们是否该坦诚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