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做的鸟?眼睛在发光?”
斥候带来的消息,如同一块寒冰投入滚油,让刚刚因墨衍加入而稍显缓和的气氛骤然紧绷!帐内几人脸色齐齐一变,凝重之色瞬间爬上眉梢。
霍云庭强压下因情绪波动而再次翻腾的气血,喉间泛起腥甜,却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沉声下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要轻举妄动!清墨,墨衍,随我出去看看!其他人留在帐内,加强戒备,严守各出入口,防止敌人趁机突袭!”
苏清墨早已按捺不住,立刻抓起手边的金属圆盘;墨衍虽伤势未愈,脚步虚浮,却也咬牙跟上——这是他最熟悉的“幽冥之眼”的手段,他必须弄清楚对方的追踪技术已达到何种地步。苏婉婉虽满心担忧,但也清楚自己魂伤未愈,出去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成为累赘,只能紧握双手,与沈孤兰留在帐内,心神不宁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来到帐外,夜幕低垂,星河黯淡,营地中的篝火跳跃着,映得人影斑驳。顺着玄影侍卫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营地外围的夜空中,果然悬浮着三只拳头大小、形似夜枭的物体,正以一种极其规律的轨迹,无声无息地盘旋着,如同黑暗中蛰伏的猎手!
它们通体呈现出暗沉的乌金光泽,没有寻常鸟类的羽毛,翅膀是薄如蝉翼的金属片,边缘锋利,在月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寒光,煽动时毫无声响,显然经过了特殊的消音处理。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那双“眼睛”——并非生物的眼球,而是两粒镶嵌在金属头颅上的、正散发着幽幽红光的晶石,如同恶魔窥视人间的眼眸,冷漠而机械地扫视着下方的营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是…‘影鸦’!幽冥之眼的机关侦察鸟!”墨衍失声低呼,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惊惧与难以置信,“它们…它们竟然已经能将机关术运用到如此精细、如此远程操控的地步了?!这种‘灵枢驱动’的微型机关,墨家先祖也只在笔记中提及,从未真正成功炼制过!”
苏清墨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他擅长大型阵法与防御机关,对于这种小巧精密、兼具飞行、侦察与远程操控功能的造物,亦是闻所未闻!“如此精湛的工艺,如此稳定的能量供给…绝非寻常工匠所能为!它们盘旋不去,是在搜寻墨衍兄弟,还是在侦察我们的营地部署与兵力虚实?”
霍云庭眼神冰冷如霜,这些鬼东西的出现,印证了墨衍所说的一切,也表明幽冥司的触角,比他们想象的伸得更长,手段也更加诡异莫测。京城未至,危机已至,这趟回京之路,注定不会平静。
“能打下来吗?”霍云庭沉声问道,目光死死锁定着空中的“影鸦”。
苏清墨仔细观察着三只机关鸟的飞行轨迹,眉头紧锁,语气凝重:“它们飞得极高,且速度极快,轨迹变幻莫测,普通弓弩很难命中要害。除非动用破元弩,但破元弩动静太大,一旦发射,必然惊动四周,而且未必能将三只全部击落,若让其中一只逃脱,反而会打草惊蛇。”
就在这时,其中一只“影鸦”眼中的红芒骤然闪烁了几下,如同锁定猎物的雷达,精准地对准了墨衍所在营帐的方向,盘旋的高度开始缓缓降低,显然已经捕捉到了目标的气息!
“它发现我了!”墨衍声音发紧,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中满是忌惮——他太清楚这些机关的可怕,它们不仅能侦察,有些甚至暗藏杀机。
霍云庭不再犹豫,当机立断:“清墨,用你的飞刃干扰,逼退它们!萧战,立刻通知弩手就位,隐蔽待命!若它们有任何异动,不惜一切代价,全部击落,绝不能让它们带着情报离开!”
“是!”苏清墨与萧战齐声应道。
苏清墨立刻取出金属圆盘,手指在上面快速拨动、按压,机关运转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数道梭形飞刃再次激射而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如同夜空中的毒舌,直取那只降低高度的“影鸦”!
然而,那“影鸦”仿佛拥有简单的自主意识,在飞刃临近的瞬间,双翅猛地一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骤然拔高,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攻击!另外两只“影鸦”也同时拉高飞行高度,眼中的红芒闪烁得更加急促,如同在传递紧急信号。
它们不再试图靠近营地,而是在高空盘旋了三圈,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侦察,随后突然调转方向,如同收到了统一的撤退指令,朝着东南方向——云泽京城的方向,疾速飞去,金属翅膀划破夜空,很快便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之中,只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营地内外,所有人都望着“影鸦”消失的方向,心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幽冥司的眼线,已然延伸到了北境与京城之间,而他们的机关术,更是达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
经此一扰,队伍再也无法安心休整。霍云庭当机立断,下令连夜启程,加快速度,尽快赶回京城。只有抵达京城,进入他们的势力范围,拥有更完善的情报网络和防御力量,才能从容应对幽冥司接下来可能更加诡谲的手段。
接下来的路程,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压抑。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斥候被放出十里之外,营地的警戒级别提到了最高,日夜轮换值守,不敢有丝毫懈怠。墨衍被严密保护在队伍核心,苏清墨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另一方面也是抓紧一切时间,与他交流机关术的心得与理念。两人常常因为一个精妙的机关构想而低声讨论许久,偶尔还会争执不休,倒是无形中冲淡了几分途中的压抑与紧张。
数日后,雄伟的云泽京城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高耸的城墙巍峨耸立,如同巨龙盘踞,巍峨的宫阙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飞檐翘角,气势恢宏。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派繁华盛世的景象,与北境龙岭的荒凉死寂、血雨腥风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而,还未等队伍靠近城门,便有朝廷礼部的官员带着仪仗提前迎了上来。为首的礼部尚书手持圣旨,高声宣读皇帝的口谕,无非是些“夙王辛劳,平定北境,劳苦功高”“将士们奋勇杀敌,朕心甚慰”之类的套话,言辞华丽,却透着公式化的疏离。随后,他又殷勤地安排好了入城的仪仗与临时休憩的府邸,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挑不出半点错处。
城门处,更是聚集了大量闻讯而来的百姓。他们翘首以盼,脸上满是崇敬与激动,看到夙王的旗号,顿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夙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妃千岁!”
“北境的英雄回来了!”
“多谢夙王守护家国,让我们免受战火之苦!”
欢呼声如同海啸般涌来,此起彼伏,响彻云霄。龙岭之战的具体细节虽被朝廷刻意掩盖,但夙王率军平定北境“匪患”、二皇子“不幸殉国”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在普通百姓眼中,霍云庭与苏婉婉就是守护云泽、庇佑苍生的大英雄。
苏婉婉坐在舒适的马车内,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那些激动、崇敬的面孔,听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心中却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与酸涩。这些欢呼声,是用无数将士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每一声“英雄”,都承载着逝者的期盼与生者的重量。
霍云庭骑在神骏的战马上(为了稳定军心,也为了应对京城的复杂局势,他强撑着伤势,选择骑马入城),面容冷峻,身姿挺拔如松,向着欢呼的百姓微微颔首致意,目光却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扫过人群深处。他敏锐地察觉到,在那些热情的面孔中,夹杂着一些眼神闪烁、行踪诡秘的身影,显然是各方势力派来的眼线;城楼上,也有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投来,带着审视、忌惮,甚至暗藏的敌意——那是来自朝中对手的窥探。
风光无限的背后,是无数双审视、忌惮、甚至暗藏杀机的眼睛。京城虽繁华,却是一个比北境战场更加凶险的漩涡。
回到阔别已久的夙王府与护国公府,早已得到消息的下人们早已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温热的热水、精致的膳食、干净舒适的衣物、早已备好的药浴与疗伤药材……家的温暖气息,终于冲淡了一些旅途的疲惫与血腥。
苏婉婉几乎是刚到城门口,就被早已等候在此的三哥苏忘忧接回了护国公府。这位温润如玉的医谷高徒,在见到妹妹那苍白如纸的脸色、感受到她体内紊乱虚弱的灵魂波动后,心疼得无以复加,也难得地沉下了脸,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按在床榻上,拿出浑身解数,为她诊脉、施针、调配安神固魂的汤药。
“胡闹!简直是胡闹!”苏忘忧一边小心翼翼地捻动银针,将温和的药力渡入苏婉婉体内,一边难得地严厉训斥,“灵魂之力乃是人之根本,岂能如此肆意透支?若非你体质特殊,灵魂坚韧,又有孤兰姑娘在北境及时处理,稳住了你的魂脉,你此刻早已……”后面的话他不忍说出口,但眼中的后怕与心疼显而易见。
苏婉婉乖乖地躺着,感受着银针传来的温和药力,听着三哥毫不掩饰的关切与责备,心中暖流涌动,轻声安抚道:“三哥,我知道错了,这不是没事了嘛。下次一定注意,再也不这么冲动了。”
“还有下次?”苏忘忧瞪了她一眼,语气却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指尖轻轻为她梳理额前的碎发,“好好休息,不许再劳神费心。我刚才诊脉发现,你体内的‘相思烬’奇毒,似乎也因这次灵魂受创而有些微异动,虽不明显,却也需更加小心谨慎,万不能再受刺激。”
另一边,夙王府内,霍云庭也迎来了意料之中的“探视”。皇帝派来的太医,带着宫中珍藏的各种珍稀药材,浩浩荡荡地前来“诊治”,名为关心霍云庭的伤势,实则是为了探查他的虚实——毕竟,一位手握重兵、战功赫赫的王爷,其伤势轻重,直接关系到朝局的平衡。
霍云庭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任由太医诊脉、查看伤势,只淡淡说道自己在北境一战中内力损耗过度,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将经脉断裂、龙气反噬的重创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甚至故意装作气息虚浮、精神不济的样子,以降低皇帝的戒心。
太医离去后,霍云庭屏退左右,独自坐在书房中,脸色才彻底沉了下来。龙气反噬与经脉之伤,远比外人看到的严重,若非他意志坚定,根基深厚,又有苏忘忧之前留下的疗伤丹药支撑,恐怕早已沦为废人。如今朝局微妙,他重伤的消息,绝不能泄露半分,否则必将引来无数觊觎与算计。
四皇子霍明煜的密信,也在当晚悄然送至。信中除了例行的问候与关心,还带来了一个重要消息:他已利用苏子画提供的线索,以及自己暗中培养的情报网络,成功掌握了三皇子霍明琨勾结工部侍郎,倒卖军需物资、以次充好,甚至私下调动神机弩、意图不轨的几项关键证据!如今万事俱备,只待霍云庭回京稳定局面,便可伺机发动,给予三皇子一党沉重一击,彻底削弱其在朝中的势力!
朝堂之上的暗流,随着霍云庭的回归,开始加速涌动,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然箭在弦上。
夜色下的京城,灯火璀璨,万家通明,笙歌隐隐,一派歌舞升平、太平盛世的景象。然而,在这繁华的表象之下,却是波谲云诡的朝局,是暗流涌动的势力交锋,是幽冥司虎视眈眈的窥探。
夙王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的身影在墙壁上交错。霍云庭与苏婉婉(在苏忘忧的再三叮嘱与允许下,短暂从护国公府过来)相对而坐,面前的书桌上,摆放着霍明煜刚刚送来的密信。
“明煜已经准备好了,证据确凿,足以让老三吃不了兜着走。”霍云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眼神深邃如夜,“老三这几年仗着母妃得宠,在朝中结党营私,野心勃勃,此次倒卖军需、私调神机弩,已是触碰了陛下的底线。只是,打掉了老三,朝中的势力平衡便会被打破,陛下那边……”
苏婉婉端起手边温热的药茶抿了一口,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冷静而清晰的分析:“陛下对王爷的猜忌早已根深蒂固,打掉三皇子,固然能削弱朝堂上的敌对势力,但也可能让陛下觉得王爷权势过盛,尾大不掉,从而更加忌惮。所以,这次出手,必须快、准、狠,一击致命,而且要站在‘维护朝纲法纪’‘肃清贪腐’的制高点上,师出有名,让陛下找不到任何发作的借口。”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明煜殿下素来以‘清流’自居,在朝中口碑良好,由他出面揭发此事,最为合适。既不会引火烧到王爷身上,也能让陛下更容易接受,同时还能提升明煜殿下的声望,一举多得。”
霍云庭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暖意。他的婉婉,总是能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一眼看透关键,提出最稳妥的对策。“不错。而且,我们刚从北境立下大功,民心所向,威望正盛,陛下即便心中不悦,短期内也不会明着对我们如何。这段喘息之机,我们必须牢牢抓住,尽快恢复实力,同时严密防范幽冥司的动作——那些‘影鸦’既然已经发现了我们,想必很快就会有新的动作。”
他话锋一转,看向苏婉婉,眼中满是关切:“你的身体恢复得如何?还有那对金属蝉…可有异动?”
苏婉婉轻轻摇了摇头,眉宇间带着一丝无奈与困惑:“三哥说,灵魂之伤需要时间慢慢温养,急不得。至于那对金属蝉…依旧是彻底沉寂的状态,无论我怎么尝试沟通、注入精神力,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它们的灵性真的在龙岭秘境的最后一战中,彻底耗尽了。”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损失。那对金属蝉数次在关键时刻起到指引、共鸣甚至保护的作用,是他们应对幽冥司、探寻苏婉婉父母失踪之谜的重要线索。如今灵蝉失效,如同断了一条重要的臂膀,让两人都感到有些棘手。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萧战刻意加重的脚步声,显然是有紧急之事。
“王爷,王妃,苏五公子和墨衍先生求见,说是有万分紧急的要事相商,事关重大,刻不容缓。”
霍云庭与苏婉婉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紧。这么晚了,苏清墨和墨衍一同前来,且语气如此急切,定然是与之前的“影鸦”,或是《千机谱》有关,甚至可能是幽冥司有了新的动作!
“让他们进来。”霍云庭沉声道。
苏清墨和墨衍快步走入书房,两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额头上还沾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一路急赶而来。
苏清墨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一件用黑布层层包裹的东西放在书桌上,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凝重:“王爷,王妃,这是玄影兄弟在我们昨夜休整的营地外围搜寻时,意外找到的!是昨晚其中一只‘影鸦’被我的飞刃擦中后,掉落下来的部件!”
黑布被缓缓掀开,里面是一小片扭曲变形、边缘还带着灼烧痕迹的暗沉金属翅翼碎片,以及一颗约莫黄豆大小、已经碎裂开来、但依旧残留着微弱能量波动的暗红色晶石——正是那“影鸦”用来“视物”的眼珠!
墨衍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颗碎裂的红色晶石,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声音沙哑而恐惧,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忌惮:“这…这晶石里面的能量回路…我认得!这根本不是普通的侦察机关!这是墨家禁术中记载的‘子母傀影术’!以母傀为引,子傀为眼,子傀看到的一切画面、感知到的一切信息,都会通过特殊的能量波动,实时传递回母傀所在之处!”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愈发沉重:“也就是说,昨晚那只‘影鸦’虽然被击退,但在被飞刃擦中之前,它看到的营地部署、我们的人员情况…恐怕已经全部传递了回去!我们的行踪,我们的实力,甚至…甚至墨衍的存在,都已经暴露了!幽冥司…他们早就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了!”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烛火摇曳,映得众人脸色愈发苍白。如果墨衍所说属实,那么他们一路的戒备与伪装,都成了笑话。幽冥司早已通过“影鸦”,掌握了他们的所有情况,而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这意味着,一场更加精准、更加致命的危机,或许已经在暗中酝酿,随时可能爆发!京城之内,不仅有朝堂上的明枪暗箭,更有幽冥司虎视眈眈的暗手,他们真正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